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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底律监狱(84)+番外

作者: 线石 阅读记录

他扯下衣角的布料,从口袋里东找找西掏掏,摸出一罐表面贴着“止疼药”标签的小瓶子,倒下两粒药片,隔着布料用手指尖碾碎,准备喂给玛格,没想到即将碰到玛格嘴唇的瞬间,那本来迷迷糊糊的女人突然一甩胳膊,将半个厚实的砖块砸中了黎沃的手。

“哐”一声,砖块摔到一旁的血泊中,不偏不倚地砸死了几只正在津津有味用餐的大眼苍蝇,虫群“嗡”一声飞起来,像一泼被溅起的黑色水花。

黎沃的手背被砸破,血珠渗了出来,但他就像缺失了痛感神经一样,继续把那药粉握在布中。

“玛格,我不会伤害你,”黎沃轻声说,“六年前那天,魏贤死了,你和宫田志都消失了,我每次出任务都偷偷找你们的线索,但始终毫无音讯,说真的,我还以为……我以为……。”

黎沃未将话说完,他浅浅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将“死”字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玛格抬起头,她的双眼被一层水雾蒙上了,抛去那些伤口和不良的面色,细看她的五官,其实长开之后,二十一岁的她也算是个面容姣好的女性。

黎沃还想把那些止疼药递给玛格,但是她退缩了下,粗喘了几口气,虚弱地说道:

“没必要,没……不要救我了,这样……让我这样,就好。”

黎沃看见她裸露的肩膀上有一太阳形针孔,沉思几秒,静静地问:

“你想死吗?”

玛格摇头,一撇一撇的头发结随之晃动。

“我想活,”这句话竟然如此连贯、一气呵成,玛格吞咽了下口水——动作艰难地就像在吞鱼骨似的,她说,“黎沃,其实我……”

但没等她表露想法,黎沃便一把敲晕了她,在目瞪口呆的兰晴面前,颇有领导风范地一背手,朝女人扬扬下巴,往红灯区出口拽了吧唧地一指,低声说:

“带回去。”

兰晴难以相信道:“她用了那种药,会死的……”

“不会的,”黎沃坚定地说,指了指玛格肩上的针孔,说,“看见没,人家早就注射了白阳所谓‘百毒不侵’的疫苗,死不了。况且,那种药是不适应者一吃必死,她都熬那么长时间了,死不了。”

兰晴“啊”道:“那你不让她把话说完??”

黎沃走在前面,把那碾碎的药粉再倒回瓶子里,不想浪费分毫。他撇了撇嘴,摆手道:

“这种情况,应该是难言之隐表露完,或者真情坦露到一半就歇菜了吧,先敲晕带回去再说。扭扭捏捏、弱不禁风的,真不像我认识的玛格。”

谁知道这小子又是从个深夜剧场、市集旧书上看来的。

兰晴一脸“你在说什么寄吧”的表情,但奈何黎沃人已走远,她便无可奈何地哀叹一声,打开皮箱第一层,拿出一对手套,把披风裹紧、兜帽扣上,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将不省人事的玛格搀起来,拖着她往出口处走去。

兰晴好像已经闻惯了这类人身上的气味,她并没有觉得恶心反感,而是一种莫名的疼痛与无奈于心底滋生。

这个小姑娘,怎么瘦到这种程度……她从十四岁之后,便一直在做这种工作吗?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

兰晴望见走在前边的黎沃,他正低着头,双手插兜,踢着一块咕噜滚动的石子,不知何时点燃的烟草卷夹在唇间,烟雾攀上他的侧脸,爬在炎热的空气中,附着在红灯区小巷那坑坑洼洼的墙壁上。

黎沃他,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兰晴想。

…………

“哈?怎么说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吧,”黎沃与兰晴狡辩道,他拍拍自己的胸脯,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他说,“我以前可是她的老大,老大哎老大,你听不听得懂老大是什么意思?”

兰晴压根就不想搭理他,她在一大圈哐啷哐啷的钥匙里翻来捡去,想找到那枚能开审讯室门的钥匙。

黎沃嗡嗡不断,眼看兰晴好不容易找出来了,立马伸手去抢,却被这个早就有提防心理的女人狠狠敲了下手腕麻筋,疼得他“嗷”一声叫出来。

兰晴怒骂一声:“臭小子,就是你这种烂仔个性,一辈子都别想追到那谁。”

“那谁”的字眼突然蹦了出来,把毫无防备的黎沃砸了个眼冒金星——兰晴知道自己对乔霖的心思,现在拿他作话题攻击我,这算什么?!

然而没用的黎沃偏偏就吃这一套。他一想到乔霖要“政治联姻”之事,又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忘了兰晴骂自己“烂仔”,直接脸红脖子粗道:

“好端端的,提他干屁?!”

他拦在兰晴面前,说:“我去问玛格,她跟我更熟一些,我可以问出些什么的。”

兰晴白了他一眼,把这名高大的男人推开,无奈道:“你他妈懂什么,这孩子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从事了那种难以启齿的职业,见到往日的熟人,你让她怎么全心全意地开口。”

黎沃不满说:“那你觉得你就挺有能耐喽。切。”

“黎沃,你那种拽了吧唧的个性到底是跟谁学的,越大越没个样子,”兰晴扶额,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别过头说,“我是过来人,明白那姑娘的痛苦,她经历的,说不定我也有经历。你就先一边凉快去吧,好不?”

“可是……”

黎沃还要反驳,只听后方传来拐杖敲地声,“咚咚”、“咚咚”,声音平稳而规律。

——是萨福。

他依旧撑着那万年不变、毫发无伤的铁拐杖,两支机械腿细瘦却结实,表面反射出亮眼的金属光泽。这名年过花甲的老人,早已苍颜白发,自从费米离世之后,他平日里松树般的腰板弯了下去;几场有胜有负的大战过后,他虽配上了更高性能的机械腿,但身体机能也逐渐衰退,偶尔也无法控制行走了。

现在的萨福,再也不能上前线带队,哪怕在战争后方作战略指导,也算是个极其困难的工作——因为临时根据地随时都可能变化,他这一副身躯,根本不可能及时逃离白阳的突击。

“首领。”

“老师。”

兰晴和黎沃双双颔首,异口同声道。

“我来吧,我去问。”萨福说。

兰晴难堪道:“等下,首领……这个姑娘的情况,怎么说,就不是……”

黎沃见兰晴欲言又止,便接嘴道:“是啊老师,玛格她不是厉害的人,不用您出马,我来就可以了,您歇着呗。顺带一提,我可是她以前的老大,没问题的啦。”

萨福摇头,脸上的皱纹像沟渠一样蜿蜒密布,对兰晴和黎沃笑道:

“让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你们辛苦了。”

两人哑口无声,过了半晌,兰晴为萨福拧动了钥匙,黎沃帮忙推开了门。

关门前,他们看见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玛格抱膝缩在墙角,她惊恐不安地看着萨福,桌上未动的饭菜冷却许久,床铺也没有睡过的痕迹。

黎沃和兰晴心照不宣地在外等候,审讯室隔音效果很好,走廊内一片静默,橙黄的灯光拖着二人的影子。没有人谈论有关萨福的任何事物,他们只是静静地,在外等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