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底律监狱(236)+番外
柯西愤愤收了手,咬牙切齿却小声地说:“……你他妈的。”
黎沃将手竖在耳边:“哎?脏话吗?再说两声,没听过您讲脏话。”
柯西鄙夷地说:“真不知道乔霖怎么看上你的,真是瞎了眼。”
黎沃满不在乎地“嗯嗯”几句,他把那枚录音笔塞回衣兜里,感觉心里泛起一片暖意。
——“革命派是救人的地方。”很久以前,萨福这么对自己说过。
所以啊,如果我的愿望能够实现,就请再让愿意活下去的人活下去吧。
黎沃如此想到。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柯西说。
“……真敏锐啊,”黎沃翻进吧台内,轻车熟路地找到威士忌,往两杯空了的酒杯里倒满,“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我可没听说你有泡酒吧的爱好,给兰晴针剂也用不到你跑腿吧,”柯西接过黎沃递过来的酒,在冰桶里夹了两块冰扔进去,说,“想必你也没那么无聊,专门为了挖我的话下套。”
黎沃“嘿”了一声:“太不厚道了,我可没下套。您自己说的——”
他翻回吧台前,两口下去,那杯黄澄澄的液体没了大半,酒精上头,冲得他一下没缓过劲来。
老半天后,他才低下头,扶额道: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
“你想好了?”柯西的眼眸里像凝了一层薄冰。
“嗯。”黎沃答道。
他面前的威士忌已经喝干了,化掉的冰块趴在杯底,折射出头顶的碎光。
“……你太冲动了,边缘人,”柯西无奈地说,劝道,“重新联络公爵吧,趁事态还未变得严重,现在撤销,还来得及。”
“我已经理性思考过了,”黎沃笑道,“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了。身上没带钱,这两杯就麻烦柯西队长请啦!”
他起身就要走,柯西叫住他,低声说:“你这样决定,考虑过乔霖的感受吗?”
黎沃身形一顿,随后只是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踏入灯光未照到的阴影区,半身在暗、半身在明,满身酒气地离开了。
“死亡”是什么?
他九岁遇见萨福,去革命派的“铝脑万事通”里学习训练,在书本上,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尸体”的样子会一天天发生变化。
十岁跟着费米跑遍大街小巷,摸清了边缘城的每一个角落,他看见臭水沟里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四人。
十一岁遇见红灯区的兰晴,知道了情报交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交易现场变成凶杀现场是转眼的事儿。
十二岁时学习结束,依依不舍地被革命派送走,但偶尔还会抽空来“万事通”里打闹,费米也不是个好东西,专跟他分享各类猎奇死法——畏罪枪毙、英勇牺牲者讲了个遍,他听得津津有味。
十三岁时他重新跟朋友玩起来,组成了探险荒野的小分队,到处疯跑,在靠近白阳城区域,透过黑黑的铁丝网,他看见白枪射击着囚犯的头部,脑浆鲜血溅出来,染红了地面。
十四岁……遇见了生物体,家庭破碎,他重新回到革命派手下,直到今天。
他很早就知晓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肢体四分五裂,内脏挤压爆炸,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停止思考。
黑的、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蓝的……各种各样,斑斓如廯。
黎沃并不害怕死亡,也不憧憬死亡。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只是一捧盛满在瓷碗里的清水,瓷碗裂了,水被洒掉;天气热了,水被蒸发;昆虫要来水里产卵,水被污染掉。有太多不可抗力,能让一杯清水消失。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碗清水,用手捧着他。瓷碗有裂痕,赶紧补好;天气太热,赶紧放在阴凉区;昆虫飞来,就挥挥手赶跑。
清水不用那么早归于泥土;死亡不用那么早实现。
可是,如果是重要的人口渴,想喝掉这碗清水,他能不能拱手相让呢?
黎沃并不畏惧死亡,也不向往死亡,所以当真的有人需要自己这碗“死亡”的时候,给予便是。
只不过……一切都未好好告别啊。
…………
第二天,白阳广场,民众挤成了蚂蚁,乌泱泱的一团。
他们举头仰望、神色肃穆。
乔多全站在海螺前的天台上,手握麦克风,掷地有声,发出了白阳宣告:
白阳高层决定,将于白阳新历233年4月12日下午两点,于白阳广场处刑台上,由乔氏家族的乔霖充当刽子手,将外界人兼边缘人黎沃斩首。
命令等级为“金阳”——即白阳执行的最高命令,不可反对、不可违抗、不可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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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能不能在今年更完这篇文,悬了哈悬了
第127章 还未好好告别(4) :还未好好告别(4)
白阳新历233年4月11日,清晨,天边刚泛出一丝鱼肚白,距离乔多全发表“斩首黎沃”通告还有2个小时。
风还挺凉,黎沃擤了把鼻涕,把纸抛到垃圾桶里,提着个箱子,回头看了一眼——
萨福已经搭直升梯回去了,没有送他到大路上。
夹克的扣子开了,风贯穿胸膛,他感觉心被吹得拔凉拔凉,但只要一想起那些重要的人,想到未来美好的光景,那颗心便重新温热起来。
一个孩子蹲在树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野草,他穿着件过大的格子棉袄,显得有些臃肿。
见黎沃来了,他麻利地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朝男人伸出手。孩子两条细瘦的腿跟竹签似的,盖在厚实的棉袄下,好像支撑不住上身的重量,风一吹就会折断。
“跑出来干嘛,在地下城等我就好了,外面多冷。”黎沃把手里的箱子交给他——那是天马留在白阳的东西。
天牛紧紧抱着箱子,只是用那双豆儿似的小眼盯着他,一年前肉鼓鼓的脸颊塌陷下去,他高了不少,也瘦了很多。
天牛低声说:“……地下城人多,在上面就好。”
“哟,鼠耳不都把你们的事儿跟首领说了吗?怕大家不接受你啊。”黎沃摸了摸天牛铁青的头皮,开玩笑道。
“他们太聒噪了,不够清净。”天牛跟他走在一起。
“小毛孩子,学什么大人讲话。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就要多说点话,热闹点好,别老当哑巴,开心才是最重要的。”黎沃把手揣回兜里,清晨的气温实在低得慌,手指好像有些冻僵了。
“我没有不开心。”天牛说。
“吁——得了吧,就你这苦瓜脸,‘去你大爷别烦老子’几个字都写脑门上了。哎,有空跟你的小伙伴玩玩呗,他们也挺闲的吧。”黎沃说。
没想到天牛不说话了,黎沃这才回忆起来,好像有个孩子死在了城堡里,听鼠耳说是天牛的朋友。
他咳嗽一声,转了话题:“跟你分享几个好地方,我小时候经常跟朋友去的,荒野不用说,宝贝多着呢,知道‘毒果’不?一红一白两类,红的剧毒,白的解药,摘点拿到黑市倒卖,赚得盆满钵满;还有边缘城与荒野交接的地方,那里水够清,里边都是田螺,捡一袋子够了,直接就在旁边生火煮好吮来吃,多鲜;野兔和狐狸见过没,靠近白阳城的荒野一带,‘唰’一下就能看见一只,‘唰’一下又能看见一只,偶尔跟朋友赌一把,看是兔子溜得快,还是狐狸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