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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60)

大海獭不动了,他定定地望着云池,仔细看看,那双圆眼睛居然不是漆黑的,里面洒满了星辰的碎屑,海獭一眨眼,里面就像搅动了倒映月光的海面,奇幻得不得了。

“原来,你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大海獭煞有其事地点头,云池忽然就看得手心发痒,真想把毛茸茸的獭脑袋抱过来,埋在怀里好好搓几下。

“但这具身体仍然是你的所有物。”大海獭沉吟起来,“真奇怪,你是个非常特殊的幼崽。我从未见过这种事,灵魂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来到这里寻找自己的身体……”

云池忿忿地说:“嘿!我二十三岁了,才不是什么‘幼崽’!”

大海獭眯起眼睛,嘴角上翘,毛脸圆圆的,露出一个又甜又憨的笑:“你这具身体只有十七岁,而我,已经数不清几千几万岁了。”

云池深吸一口气,他的问题太多了,淤堵喉头,必须一个一个地来。他搓了搓更痒的手心,审慎地问:“所以,你是个妖怪?”

大海獭松开一直捂着的小药罐,继续轻轻地捣药:“我?我是一个神。”

神……

云池怔住了,世上有神吗?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回答你的问题,幼崽。”大海獭嗅了嗅草药的气味,“这里是卡勒瓦的陆地,距离伊尔玛母神创世,已经过去了两个神谱的更迭,第三代神谱的新神正在建立自己的神权。‘国’的概念,此世才刚刚兴起,世界仍然是一块支离破碎的陆地,还没到发展出‘星球’概念的时段。”

云池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你是什么神?”

其实他更想问,如果你是神,干嘛需要自己辛辛苦苦地捣药呢?不是有神力啊、神能啊什么的,直接指一指,药不就弄好了?

但是,这句话不免显得刻薄,云池瞅着这只毛乎乎的大海獭,看到对方软软的掌心,软软的圆脸……这个有点尖锐的问题,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我是第二代神谱的旧神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神职,如今都变得不再重要。”大海獭笑了,“我是萨迦。”

云池犹豫了一下,回答:“我叫云池,你就别再叫我幼崽了!”

萨迦睁着圆圆的眼睛,神情无辜又甜蜜:“好的,幼崽。”

作者有话要说:

云池:*从伤痛的尽情摧残中醒来,非常不爽* 该死的闪电,该死的风暴,该死的—— *转头看到巨大的白海獭,正在把一个小碗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萨迦:*毫不介意地微笑,因为他已经数不清多少岁了,对又小又可爱的东西有天然的宽容心* 你醒了?我正在给你做药。

云池:*被可爱的力量尽情摧残,非常爽* ——我在毛绒的天堂,呀呼!

第32章 神婚(三)

云池:“……”

云池决定不和自称神的海獭计较——绝不是因为他很可爱!他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等一下,你刚才说,这具身体仍然是我的所有物,这是什么意思?”

大海獭呼噜了一声,他想了想,放开药罐,短短的圆掌在空中画出一个完满的圆,神情十分认真。

随着萨迦的动作,水雾在空气中氤氲,逐渐汇聚成透亮、清澈的圆镜模样,水再凝冰,闪闪发光地映照着云池的面庞。

……那是他自己的脸。

或者说,是他年轻了好几岁的脸。

清凌凌的凤眼,高鼻修眉,嘴唇饱满,皮肤白皙,是在少年时显出一团孩气的漂亮,等到长开了,成人了,才显出狡黠动人的容貌。

他呆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狠狠扯了扯腮帮子,哪怕揪红了也不管不顾。

“这是,这怎么……合着我还不是魂穿,是身穿啊?!”

云池大喊大叫,差点晕过去,萨迦见他激动,急忙揉碎了冰镜,笨拙地安慰他:“你不要急,伤只要慢慢养就能养好,你好好想想,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云池宛如遇到救命稻草,急忙一把合住海獭毛茸茸的大爪子,将萨迦惊得后背直炸毛,“其实我是个探险家!你知道探险家是什么对吧,当时我在洪都拉斯……就是我们那的一个国家做考察项目,雷奥普拉塔诺生物圈就坐落于那里的莫斯基蒂亚地区。我的队伍发现了一个疑似失落文明的遗迹,是一副洞穴里的壁画。我只是用手摸了一下岩壁,结果就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你不晓得,那个壁画金金的,好看得要命,被光一照,跟活的一样,好像颜料还没干透呢!唉,也怪我缺心眼,高兴之下忘了忌讳,结果就倒了大霉了!你看看我身上的伤……我还能回去吗,你有什么办法吗?”

云池期待地凝视萨迦,却见大海獭怔怔地看着自己,连呼吸都屏住了。

海獭的圆脸毛茸茸的,哪有什么表情呢?但云池莫名觉得,萨迦望着自己,就像在看一朵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稀奇花,生怕吹一下气,花瓣就凋谢了。

“嗯……萨、萨迦?”云池反应过来,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可惜了,萨迦的毛掌热乎乎、软绵绵,掌心的肉球按上去十分有弹性,他还真有点舍不得放手,“抱歉,我是不是冒犯了……”

萨迦愣了一下,甩甩脑袋,微笑着说:“没关系,只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对我说这么多话了,我感觉很好。”

他局促地把爪子塞到身体下面,背上的毛还没下去,似乎一直忘不掉云池抓住他的感觉,温声说:“时间和空间的置换,是非常复杂,非常困难的一个议题,如果你想弄清楚原委,就必须去找时神,让祂帮忙看看出了什么事。但是……”

萨迦犹豫了。

云池敏锐地猜测:“有什么困难吗?还是说,时神也更新换代,和你失去联系了?”

“不能这么说,”萨迦低声说:“时神一直都是尤卡摩宁,祂是母神伊尔玛的兄弟,是亘古不变的永恒。只是我,我不能再见祂了。”

云池叹了口气,他有些失望,但他没有被乍然身处异世界的仓皇冲昏头脑。云池心里清楚,穿越时空这种事,不是能轻而易举就解决的,自己回去的希望实在渺茫,说不定他得做好一辈子就在这过的心理准备……

相比之下,他不由把更多的关心给了萨迦。

“出了什么事?”云池好奇地问,“你和他闹矛盾了,还是……”

萨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腮帮子动了动,用圆掌揉了揉脸。

“新一代的神谱已经建立起来,祂们也划分了新的信仰体系,我是个不合时宜的神了,只能退居在这里。”

他说得轻描淡写,云池却听出了这下面的凶险。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神系,时间神明叫尤卡摩宁,白化的大海獭神叫萨迦……这不是北欧、希腊、希伯来,或者古中国与古印度当中的神话体系,云池对它是完全陌生的。

但无论是神系的交换,还是政权的更迭,波澜诡谲的同时,总是少不了战争与死亡的洗礼,萨迦说这里是他的岛,又说他不能再见到其他神,这是不是说明,他等于是被放逐到了这座岛上,再也不能与外界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