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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419)

“公子好阔绰、好豪迈!不知二位公子打哪儿来?”

“我们是外地游历来的,”刘扶光笑道,“见了贵宝地热闹繁华,就打算歇几天脚,随意逛逛。”

说着,他瞥向晏欢,眉头轻皱。

“我又吃不了东西,点那么多做什么?”

不说别的,光是点了六条鲥鱼、三只鹅,便是闻所未闻的事,谁塞得下去?

他们行走在普通人的城市,都用幻术遮盖着真身,但一层薄薄的幻术而已,彼此都看着对方的真容。见到刘扶光转过目光,用责怪的眼波扫过自己,晏欢心头一荡,脊梁骨瞬间就酥了,麻麻的电流顺着窜下去,令他一下直起腰杆,仓促地换了坐姿,掩盖因渴望而战栗的反应。

“应该可以……”他清了清嗓子,“现在你可以稍稍吃一点了,不碍事的。”

片刻后菜肴上齐,乳血羊肉用的是鲜羊羔肉,用羊奶配着羊血一起煮,浓香扑鼻,不知怎么做的,竟一点膻味没有。杏酪鹅香甜可口,八糟鹌子嫩若无骨,最鲜美的还数酒蒸鲥鱼。两块颤颤巍巍、如玉清凉的乳脂雪霞,却是嫩豆腐做的,上面点缀着艳艳的红绿樱桃丝,最后端上来的拨霞供,原来是兔肉火锅,专要人边片边下,蘸着酒、醋、花椒等蘸料,白气腾腾,看得人前心后背一齐发热。

邻桌的全不吃了,只撂了筷子,看他们吃。

晏欢旁若无人,捡最嫩的乳血羊肉,挟了一筷子,浇上汁,请刘扶光下箸,又将鹅腿撕了,取最中间的一股肉,并着挑出位于鹅腿上方两块小如花瓣,嫩如蚌的背肉,放进刘扶光的碗里,其余的全放在一边,弃置不顾。

旁人何曾见过这般豪侈的吃法?俱看得目瞪口呆,下巴也掉下来。

晏欢自己不吃,专心致志地服侍道侣。六只鲥鱼,十二块精巧紧滑的鱼脸肉,叫他不紧不慢地拈出来,浸了汤汁,递在刘扶光面前。乳脂豆腐剖开两半,拨霞供亦片得薄如蝉翼,一烫便熟。

刘扶光久不用吃食,今天倒是可以解了禁锢,惊奇之余,忍不住心花怒放,晏欢递给什么,他就吃什么,神思畅快之余,身上居然出了一层薄汗。

望着他贪嘴的模样,晏欢难以自持,不住压抑着胸膛隆隆作响的呼噜声。他的心口胀满了自豪的满足感,属于龙的兽性正摇头摆尾、张牙舞爪地炫耀——因为他正在喂养自己的伴侣,他永生永世的爱人。

他真想把扶光抱在怀里,缓解空虚太久的触摸饥渴,想诚挚又卑微地赞美他,描述他的美丽,叹息他有多么完美,想用手指梳理他的长发,用鼻梁摩挲他的耳垂,轻轻吮吸那柔软的红唇。

但是,他已经贫瘠了太长时间,就像现在这样,一边静静地凝望,一边继续喂饱自己的爱侣,让他感觉到开心、舒适,也是足够的抒解了。

等到冰凉清甜的乳脂豆腐咽进喉咙,晏欢伸手按住碗边,声音已然变得低哑而发颤。

“不能再吃了,缓一缓,”卿卿,龙神在心里渴慕地吟唤,“再吃,就没法克化了。”

刘扶光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他环顾四周,不禁怔住,脸颊上忽然飞起一团微红。

他们分明是来打探情况的,可自己耽溺于口腹之欲,竟忘记了重要的目标……

晏欢正要吩咐小二收起食盒,蓦地瞧见刘扶光红了面颊,一时间,九只眼珠子俱呆呆地盯住,像煮沸的粘糖一样难舍难分。

“咳,”刘扶光再咳一声,不去理会他,转向掌柜道,“钱不用找了,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掌柜收回掏钱的动作,脸上仿佛笑开了一朵花,忙道:“您请问,尽管问!”

“我们初来乍到,听闻此地风俗奇特……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注意的?”

掌柜急忙想了一想,回答:“咱们这儿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就是,呃……”

中年男子犹豫一瞬,弯腰小声道:“两位公子,千万记得子时以后不要出门。入夜了,正是九子母娘娘出来夜巡的时候,要是冲撞了,可是了不得的呀!”

九子母娘娘?

刘扶光看了眼晏欢,见他仍然跟魔怔了一样,目光炽热,紧盯着自己不放,不禁没好气地再转过去,佯装好奇道:“什么九子母娘娘,我二人走南闯北,竟从未听过。她是何方尊神?”

掌柜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店小气闷,他擦擦额上的细汗,解释的声音更小,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给听见了。

“这个,九子母娘娘,就是保佑大家男丁兴旺,多多生大胖儿子的神女呀。”他秘密地说,“我们这里家家户户供奉,就没有不诚心的……”

刘扶光面上不动声色,装作怀疑地笑道:“掌柜的怕不是说漏了?生男生女,不过是天然规律,这位神女娘娘,怎么只管生男,不管女儿家的死活?”

掌柜“唉哟”了一声,忍笑道:“公子,您这话岔了。生儿弄璋,生女弄瓦,选玉还是选瓦片,是个人都知道要怎么选。家里有个好大儿,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生个女儿,她能顶事吗?她不顶呀!”

刘扶光垂下眼睛,寥寥数语间,他便嗅出了其中蹊跷。

他面色淡淡,正要说话,旁边的晏欢冷不丁道:“你既然说,冲撞了会出现了不得的事,究竟怎么了不得,讲来听听?”

掌柜急忙朝着他,本来躬着的腰,立刻压得更低。

潜意识里,他不自觉地对白衣青年感到亲近,但面对这黑衣服的男人,他就好似兔子遇鹰、羊羔见狼,只恨不得缩小成一团,藏到对方看不见的角落里才好。

“回、回禀公子,”他抖抖瑟瑟地道,“这原是有典故的。前两年,东大街上有个莽撞的女娘,不信九子母娘娘的神威,外加家里管教无方,竟纵容得她在半夜跑出来,要看一眼娘娘的真身,结果,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当场就昏过去了,在外头躺了半夜,第二日才被家里人捡回去。这本来就够晦气了,可还不算完!过不了几日,这小娘皮疯魔了,居然拿了把尖刀,往自己肚皮上活活地戳了九个大血窟窿,往家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哭大笑,狂跑了半条街,才倒在地下死的。那个场面哟……”

他连连打寒颤,旁人听着这个故事,亦觉得胆寒。照他的说法,那女孩儿死去的时候必定无比痛苦,五脏六腑全流出来才算罢休。

刘扶光再打探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更具体的消息了,他和晏欢才一前一后地走出脚店,回到街头。

“怪不得。”他沉声道,“街上少见女性,更连一个年轻女孩都看不到。”

晏欢嗤笑道:“什么九子母娘娘,不过装神弄鬼。”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清朗道:“前面二位,请留步!”

声音不是很大,但暗含着一丝微弱的灵力,晏欢理都不理,权当风吹过去了,刘扶光则脚步一顿,转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