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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401)

刘扶光眉梢一挑,晏欢这么一说,他便想起了这件事,他回身道:“所以,不管隐患多大,办法是切实有的。”

晏欢点点头,望着他的眼睛道:“时为世所移,三千世界应循周转于世界海中,这就是时间流动的规律。只要在其中找出那些关键的锚点,就能以此为支撑,带动三千世界一齐倒转……”

刘扶光容色微变:“你能做到吗?”

见他讶异,晏欢笑了一下,目光热切,隐隐有显摆之意,像只求爱心切的孔雀,晦涩地展示着自己的翎羽。

“如何不能呢?昔年人皇氏扬尘为星,十一龙君指旋日月,我是祂们的唯一的后嗣,在群星间翻滚摆弄,无非老本行而已。”

刘扶光很想贬他两句,既是老本行,怎的修补了几次玄日,你就亏损到了能被心魔乘隙而入的地步?

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来,恶德的职责本不在创造,而在于毁灭,晏欢后继吃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仍旧按下不提,没有跟龙神多话。

“他已经夺了你的龙心,”刘扶光叹了口气,“这东西要命。你能找到倒转时间的方法,那你能找出阻拦他的办法么?我的道心力量有限,是不能永远拘住他的。”

晏欢既无龙珠,一颗龙心便等同于他的神格了,心魔得此助力,他俩一个废了,一个半废,拿什么跟对方拼?

龙神爱意无限地注视刘扶光,满口答应下来:“你放心,光阴回溯的办法既是我找来的,我当然也有法子制止。”

晏欢站起来,他身量颇高,低头望着刘扶光的时候,皮囊上的一双眼睛黑不见底,专注得令人心口发寒。

“所谓锚点,无非是诸世间善恶相争、阴阳厮杀的混沌之地。只消拔去那些锚点,拂去恶,留下善,消弭混沌,心魔自然无处可依,也就不能做到倒转世界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晏欢:*打得很惨,只能分化成九颗大眼* *然后毛骨悚然地滚来滚去,引诱刘扶光的双手与自己亲密接触*

刘扶光:*无助地站着,突然发现自己被黏糊糊的焦油包围* 我的老天啊什么鬼。

晏欢:*蠕动,更加狂喜* 耶!被打成一滩酱毕竟还是有好处的!

第199章 问此间(二十七)

闻言,刘扶光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

“你心里有主意就行。”

他站在原地,在四边环顾了一圈,这方小世界的空气虽然干净明澈,虽然嗅不到混浊的妖魔之气,但灵气同样微薄。刘扶光以神识一扫,就知道再怎么天资纵横,这里的修士也至多不会超过元婴期。

晏欢殷切地站在他身后,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应是神力折损大半的缘故,龙神用于伪装的外皮,也不能完全覆盖真身了,以至一副龙角、一条龙尾全伸在外头,露出的双手亦尖甲狰狞,透出沥青般的漆黑。

刘扶光摸着怀里棋盘的一角,沉默半晌,道:“你带我到这个世界,想必不是心血来潮的罢?”

纵使他们之前有过多少晦暗难言的纠葛、深逾海天的恩仇,到了此刻,刘扶光都愿意掩在心底,以冰冷平静的态度对待龙神。面对共同的大敌,至恶与至善毕竟是可以成为合作者的,只不过,世间极少有他们这样关系复杂的合作者而已。

他将故国至亲都珍而重之地收入紫府,不可否认,晏欢毕竟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他没有将东沼留在汤谷,留给窃取了龙神身份的心魔。

“不错、不错,”晏欢愣了一下,又笑得开怀,“你的话总有道理。此世正是锚点之一,也是我当初列在备选里的一个,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我倒是不曾详细看过……”

“走罢,”刘扶光道,“快有人来了,还是离开再做打算比较好。”

一黑一白的两道影子,从山林间淡淡地析出,宛如由薄转浓的晨雾,眨眼便消失得不见踪影,徒留上山查看的猎户,困惑地在外侧转来转去。

林中夏蝉声声长鸣,修行之人的脚力到底比常人迅捷百倍,刘扶光的神识覆下去,很快找到了一条出山的小路。他们徒步走下山,踏上四通八达的官道,道路两旁,便渐渐出现了零星的酒肆与摊贩。

“治安倒很不错。”刘扶光心下不禁诧异,玄日照耀六千年,凡诸世有灵之物,无所不恶,除了横行的妖邪异鬼,那些剪径强人、欺山大盗、成村连寨的杀人取肉之地……就像水沟旁边的蚊虫一般常见,敢在路旁做寻常买卖的地方,不是有大修士坐镇,就是被仙人阵法囊括其中。

他拂开飘扬的酒旗,进到其中,里面坐着几个寥寥无几,做劳工打扮的壮年男子,一个腰系米色巾的小二,正在油腻腻的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来抹去,酒柜后还倚着一名荆钗布裙的妇人,呆滞地眯着眼睛,略施粉黛,难掩神情的疲乏之色。

两个陌生人一走进来,顿时引起了这间小小酒家的注意。刘扶光与晏欢身上,皆施了障眼法,尽管凡人不得窥见至恶与至善的真身,但通身的气质还是无法完全掩盖,刘扶光的眼眸清柔慈悯,晏欢眉宇间阴鸷恶毒,一黑一白,便如水火相撞,由不得人不注目。

当垆女缓缓睁大眼睛,不用离近,刘扶光已然看见她眼下青黑累累,双目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一星光,神色里的乏累,就像初春泛滥的潮涌,被拘在摇摇欲坠的大坝后头,随时有崩塌决堤的危险。

不仅是她,酒肆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状态。

“魂魄饱满,生气无缺,”刘扶光喃喃道,“不像是被吸魂采补的模样,更像是……”

晏欢兴致缺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刘扶光身上,能放出万分之一的余裕关注别人,就已算不错了。听到刘扶光出声,他才随意地在里头扫了一圈。

“没有妖魔放肆的痕迹,”晏欢也压低声音,并非担心被凡人听到,他只是偏爱这种“我与卿卿做一样事”的感觉,因此刘扶光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更无邪气、鬼障。瞧着仅是一班没休息好的人类而已。”

“客人……要点什么?”当垆女含糊道,嘴角如坠千斤,极慢地露出一个累惫不堪的微笑。

刘扶光温和一笑:“观娘子容色劳累,便足可见酒家生意兴旺了。”

他态度和悦,即使面目平凡,双眸却焕发出如日灼灼的辉光,照得人心中暖烘烘、热乎乎,四肢百骸都像从严寒中乍然解冻,痒痒的发麻。

仿佛被一剂强心药打到里头,当垆女精神一振,一下清醒好了几倍。她不由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容,喜气洋洋道:“这个破落小地方,如何当得起客人的奉承?二子,快来给客人报菜!”

被点到名字的小二慢吞吞地走过来,先朝二人唱了个喏,再滚瓜烂熟地拖长声音,背出一溜的菜单:“回客人,咱们这有喧活活汤饼,热腾腾麦饭,醋滴滴卤梅水儿,甜滋滋甘草汤,一并烫着滑口好黄酒,浊不浊清不清的自家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