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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305)

“多洛斯,”蛇魔轻轻唤道,“你叫我,我就来啦。”

谢凝抬起头,嘿嘿地笑:“惊喜!我们今天就来这儿搞个春日郊游野餐,怎么样?”

厄喀德纳愣了一下,哑然失笑:“现在的时节,得墨忒尔还没把冬日的严寒从大地上撤走呢。”

“我说是春天,那就是春天,谁能管的着?”谢凝哼哼地一挥手,“快,来这里坐下,我们该切野餐的面包了!”

厄喀德纳像梦游一样,他默默地挨过去,盘绕在他的人类身边,看着对方用餐刀切开面包,在上面涂抹上厚厚的无花果酱,撒上一撮葡萄干,然后掰成两半,递给他。

“春游就是要分果酱面包啦,”谢凝笑眯眯的,一边大口咬下去,一边注视古旧的喷泉池,上面的镀金标正在飞舞的花瓣中闪闪发光,“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每个学期都会组织这样的春游,出发前一晚,大家就去超市买好多好吃的,背在书包里,然后一块徒步走过去,因为小学生太多了,路上的车都要给我们让路……”

厄喀德纳慢慢地咬了一口,果酱是甜的,面包也像空气一样软弱,不能让他的尖牙痛快地撕扯咀嚼,但这样的光阴,已经是他连做梦都不能再梦到的场景了。

“哦,对了,我也有准备你的餐篮,”谢凝炫耀般地掀开餐布,里面是铜牛的腿肉,泛着金属的柔软光泽,“锵锵!还有葡萄酒,很好吧?”

过去一段时间,厄喀德纳仍然无法相信他是自己的。他做了什么才能配得上这一切?他居然被允许和多洛斯在一起,亲吻他,爱他,聆听他快乐的声音。无论周围的世界有多黑暗,多洛斯都像太阳、月亮和所有星辰一样,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中闪耀。

古老的魔神真挚地笑了起来,他正感到十足的幸福,在他的心脏和血肉中点燃了烟花般的星火。

他们分享了几瓶葡萄酒,明明四周再没有别人,唯有遥远的鸟鸣,以及蜜蜂使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他们还是贴在一起,亲密地说着悄悄话,咬着对方的耳朵小声笑。

天色渐渐晚了,魔球的光芒也应景地转暗,于是,他们又点起了一堆篝火,熊熊的温暖火光,照着谢凝红彤彤的脸颊,还有大蛇的一对温柔金目。

在分享最后一瓶酒的时候,厄喀德纳抱着他,在篝火边唱起了远古的歌谣。那时诸天未开,文字和语言都不曾被智者发明出来,“我”与“你”和“爱”,仍是全然陌生的概念,他唱起这样蛮荒的曲调,仿佛有震响天空、滋发万物的春雷,掠过他分叉的舌尖,也掠过谢凝的心田。

醉意上涌,谢凝吃吃地傻笑了起来,肩膀因高兴而颤抖。可能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他的胃像融化的,温暖的蜂蜜,当中粘着一群来回扑腾的蝴蝶。

第160章 法利赛之蛇(二十六)

那天晚上,谢凝喝得酩酊大醉,只因他拿的都是新酿下的葡萄酒,入口甜甜的,并不十分酸涩,但是后劲上得很猛。他一杯接一杯地灌,像可乐一样喝,一时间受不住后劲,眼睛里的厄喀德纳都变重影了。

喝醉的谢凝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闭着嘴傻笑。看到多洛斯又小又可爱的模样,厄喀德纳的心都要化了,他蜿蜒着前进,让爱人依偎到自己怀中,而在谢凝看来,他就像跳舞般跃动着蛇尾的影子。

“我可以把这个场景画下来,”谢凝迷迷糊糊地说,像小考拉一样抱着厄喀德纳的脖颈,手指无意识地插在他冰凉的长发里,松松地攥着一大把,“但是我不能把你的歌声也录下来……收音机、我要收音机!嗯,不对,应该是……录音?收音机!”

厄喀德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好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野餐中途打翻的一只酒杯,染湿了谢凝的衣角,趟一路,酒香便蔓延了一路。

谢凝闭着眼睛,开始吱吱哇哇,用哆啦A梦的调子唱“我要一个收音机”,直到厄喀德纳抱着他沉进热泉,他才一下惊醒,大叫着“起火了”,然后在水池子里扑腾。

厄喀德纳看着好笑,直到谢凝扑在他胸前,半哭不哭、口齿不清地抱怨“肚子里有蝴蝶”之前,魔神都心无邪念……才怪,他心里挤满了“多洛斯真可爱”以及“好爱多洛斯”的贪婪呢喃,决定用长长的分叉蛇信,来替对方探探究竟有没有蝴蝶,并且上下都探了好几遍。

“好像没有蝴蝶,”厄喀德纳满足地安慰道,“放心吧,多洛斯。”

谢凝:“……”

谢凝已经彻底昏睡过去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流水般淌过湿润的泥土,汇入地下的暗河。厄喀德纳沉浸在超乎寻常的幸福里,逐渐从生活里获得了新的趣味。原先那些早已厌倦的活动,也在与多洛斯一同体验的过程中,获得了历久弥新的快乐,他甚至跟着学起了绘画,因为他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将爱人的模样铭刻在坚硬的黄金与青铜上。

可惜,魔神的能力全在于破坏,而非创造。因此,即使谢凝用现代的教学方法精心地传授他画画的技法,厄喀德纳还是全无悟性,更看不出什么天赋,顶多画一些大头细胳膊的小火柴人,拿着树枝一样的剑戳来戳去。

看到这样的作品,谢凝一点不嫌弃,只是笑得不行。他索性把如何观察、如何概括,以及如何造型的理论方法教给厄喀德纳,然后便由着他自由发挥去。

厄喀德纳也不用笔,他兴致盎然地弹出尖甲,在墙壁上作非常原始的岩刻画。他画羊,就是四根细线撑着一团云,云上点两个黑点当眼睛,再来两根天线做犄角;他画马,就是四条黑线,一个大椭圆的身体,一个小椭圆的头,再加一个直线的、飘着四根波浪线的马脖子;画人则更加简单,只用方块的披风和组合三角的王冠,来区分角色的身份。

谢凝看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黑色的岩石上,刻出了几百个小火柴人混战的大场面。

谢凝迟疑:“这是……?”

“这乃是特洛伊战争!”厄喀德纳得意洋洋地说,一一指给谢凝解释,“你瞧,拿着方盾的是特洛伊人,拿着圆盾的是希腊人。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正驾驶着战车……”

一个披风扬成平行四边形的小火柴人,站在梯形和圆形组成的战车上,挥舞着火柴剑,身边是驾车的御者,长着一双简单翅膀,头顶放射的光圈,似乎是个神的模样。

“……他的御者是蓝眼的帕拉斯·雅典娜,祂宠爱这人类的国王,所以赋予他慧眼和与神明对抗的力量,冲向战神阿瑞斯。”

另一头,一个盔甲是大方块的高个火柴人站在那里,举着长矛,对准雅典娜的战车,长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可视的弧线,但未能打中,偏移到了一旁。

“雅典娜降下浓雾,使阿瑞斯的攻击落空,这时候,祂再唆使狄俄墨得斯重重地出击,于是,狄俄墨得斯也投出他的长矛,他打中了阿瑞斯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