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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254)

至于那八位猛男,都不是本国的国民,他们是战死王子的至交好友,在王子们临死前,皆发誓要代替他们的兄弟,护卫这座不幸的都城。

打听完之后,谢凝的第一个念头,是古代的生育率,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起先他看电影《特洛伊》,背景故事说特洛伊的国王有五十个儿子,他还觉得太不真实,结果到这了一看,好家伙,十五个孩子!就是一年生一个,也得生十五年,胎胎产三胞,那也得生五年啊!

第二个念头,是你们古人真的好浮夸。

且不说那个“波塞冬的血脉”,到底是什么脸上贴金的迷信说法,问战败国要人质就要吧,还编个献给怪物的屁话,敢情你们那也有米诺陶的迷宫?

王宫的大厅内,国王接见了来访的信使。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王后亦紧紧压着胸脯,遏止眼中的泪光。此时,那两名使者立于宝座之下,正赌天发誓,要求国王履行他的承诺,以此保全自身的名誉。

“我有十五个儿子,凶猛健壮、年轻美丽。”老人喃喃地说,“我爱他们,更甚于自己的眼珠。但他们中已有五个,死于反抗你们国家侵略的战场,五个死于随之而来的疫病,四个为了平息神祇对艾琉西斯的恼怒,选择了伟大的远征,我只剩一位最小的儿子,素来伶俐听话,珍贵得像我头上的金冠。我还有一个女儿,她的美名远播周边列国,多少国王,多少国王的儿子,多少胜过国王的英雄,都以娶她做身边的主妇为无上光荣,她如此美丽动人,深得阿波罗的欢喜,因此神赠予她预知的能力,她珍贵得像金冠上的宝石。”

老国王泪盈于眶,说:“我身为一国的国王,理应信守诺言,一如我威名赫赫的先祖。但是身为一个父亲,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我恳请你们的国王做出仁慈的宽恕,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儿女,为了他们,我愿意流亡,愿意过不名誉的生活,即使世人都唾弃我的背信弃义。请你们转达我的话吧,转达吧!”

他的话语多么令人心碎,王宫内外皆响起一片悲痛的哭泣声,但使者的心肠硬如铁石,他们大声嘲笑了老国王的异想天开,呼喝着勒令他务必履行承诺。

“不要用花言巧语来掩盖你内心的懦弱了,忒勒马科斯的子孙!”他们叫道,“羔羊以血肉奉献雄狮,原是它们没有獠牙,也没有利爪的缘故,雄狮又何须怜悯羔羊的无能呢?快把人交出来,由着我们带走吧!”

谢凝和祭司站石柱后的阴影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是神庙里居住的人,用祭司的说法,就是“不能参与尘世的事务”,只能躲在这里。但谢凝还是很为国王担忧。

说实在的,他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一是语言不通的文盲,二没有可以证明出身的籍证,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本地人当成哪里来的逃奴,拿狗链栓了脖子,发卖市集。即便他展示出自己的技能,届时也只能是“才华横溢的奴隶”。谢凝过得上现在这么逍遥的日子,完全是老好人埃松的功劳,因为国王把他当做神使,所以一国的民众也优厚地款待他。

我要真的是神使就好嘞,谢凝胡思乱想,到时候直接求一道天雷,正正劈在那什么鸟国王的房顶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求不得。天雷不是养在谁家的狗,让咬谁就咬谁。祭司曾经说过,公主安忒亚被太阳神阿波罗所眷顾,可家乡爆发了差点灭国的战争,其后又出瘟疫,她能向那个虚构的神明祈求帮助吗?还不是没了十个哥哥。

祭司哀愁地评价:“外乡人去到奇里乞亚,哪怕是赫拉克勒斯再世,也很难从那险恶的凶境中逃脱出来。只因他们不是为了享乐,不是为了战争,不是为了攫取荣誉而去的啊,他们是为了那残暴狡诈的厄喀德纳,为了葬身蛇腹而去的!”

他说的话,谢凝听了个半懂不懂,大致意思就是奇里乞亚那地方民风淳朴,恰如哥谭,还有个“厄喀德纳”在那里,导致外地人有去无回,危险的很。

厄喀德纳,谢凝心中思忖,好耳熟啊,选修雕塑课的时候,我是不是在哪看过这个名字?

事态不容他继续思考,大厅内部,使者傲慢的言语、放肆的态度,已经深深激怒了站在国王身边的英雄。菲律翁跳起来,咆哮震耳欲聋,仿佛狮子发出的怒吼。

“那无礼的宾客,你们是多么该死!”他大喊道,“以我父阿尔普斯河的名义发誓,我非要把你们倒吊在城门上,让野狗和鸟雀啃食干净你们的尸体才好!”

真像在室内打了个雷一样!谢凝震惊地扶着石柱,只觉石头的立柱也在声浪中嗡嗡作响,更别提那两个直面菲律翁的使者了。

眼见马上就要上演一出喋血宫廷的戏码,外面又是一阵喧哗,由远及近,狂奔跑来了另外两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使徒。

他们大叫一声,扑倒在埃松脚下,悲痛欲绝地呼喊道:“国王哟,我们为你带来了何等不幸的消息!你的儿子们驾驭着驶向底比斯的大船,意图重现七英雄远征底比斯的荣光,但那却是波塞冬所不允许的!我们在海上遭遇了汹涌的风暴,两位王子乘坐的船只顷刻被巨大的闪电所粉碎,待到风浪平息,剩下两艘船只,也消失在不见天日的浓雾当中。”

说着,他们拿出各自佐证的信物,一件是碎裂的紫金剑鞘,另一件是残破的宝石腰带。

宫廷一片死寂,王后凄厉地哀嚎一声,握着她女儿的冰凉手掌,昏死在黄金的宝座上。

年迈的国王一动不动地站着,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剧烈沸腾,他的牙关咯咯战栗,王冠从头顶跌落,白发亦惶惑地飘拂。他的双眼发昏了,老人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便颓然地向后倒去,佩剑与地面相撞,发出极大的声响。

谢凝呆呆地扶着立柱,身心皆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原来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国家的命运可以被如此轻易地扭转,犹如投在风暴中的小舟。传话的信使不过进入这座宫殿两次,这座城邦的人们已然被洪水般的悲伤彻底淹没。

奇里乞亚来的使者暂时被关押了起来,王宫中的女眷身披象征死亡的黑纱,人民也不再饮酒、歌唱,他们全心全意地哀悼着不幸死去的王子,说不定也要哀悼他们爱戴的国王——因为接二连三的过度打击,埃松已经卧床不醒,呼吸都很微弱了。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潘神的果实为他挽救性命。

一时间,神庙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都来恳求谢凝,这个被埃松称为多洛斯的少年。他们视他为神的子孙,盼望着他能再去求一求他的父亲,请祂挽救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

谢凝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就是个臭画画的,他难过地想,我也想跟你们信仰的神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好显得我不是那么欺世盗名,可我真的没法做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