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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170)

他拔出埋进肉里的四方长钉,铰掉铜环和烧红的铜链,一块块地掀开支离破碎的战甲,露出下面伤痕累累的皮毛……余梦洲就像在为一只被藤壶缠住的雄鲸做清理,只是,藤壶没有锋利的尖刺,也没有刀山剑树的密齿。

鲜血淋湿了新铺的绒毯,余梦洲花了大力气,才为他拔掉背肌上嵌死的两溜脊甲。

好在法尔刻的恢复能力同样是惊人的可怕,刑具离身的一刹那,边上的肉芽就开始交织着修补伤口,等到余梦洲扔完手上的垃圾,再抬头一看,伤处的皮肤仅泛着淡淡的微红,竟然已经愈合完了。

治愈后的马身清爽松快,不见了那些阴毒狰狞的武具,法尔刻的毛发漆黑如镜,闪着如缎的光泽。

余梦洲喘着气,惬意地踢了一脚堆成小山的血色碎胄,顿时溅起一片稀里哗啦的碰撞声。

“换个地方,”他指使道,“蹄子,该修蹄子了。”

话说回来,他眼下是灵体了,不该觉得累才对啊,可为什么他这会儿只想喘气,连眼皮也疲惫地沉起来了?

想不明白,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余梦洲甩甩头,盯着法尔刻的马蹄。由于人马被勒令了不准乱动,是以他始终乖乖地看着前方,手也老老实实地垂着。

“我瞧瞧……”余梦洲叹了口气,“你这个蹄子,真是遭罪啊。”

法尔刻静静站着,不敢吭声。

比起饱受活蛇侵扰的血屠夫,遭受抑生虫吞噬的辉天使,以及直接繁衍着寄生母体的死恒星,法尔刻的蹄子里,倒不存在什么活物——即便有,也无法在原初的魔马上驻扎。

只是,上头始终没有去除的刑具,加上凑热闹的咒钉,就快要使蹄底也四分五裂了。

余梦洲摇摇头,按照老规矩,他一根接一根地敲掉布满繁复咒文的铜楔,再撬松蹄面上镶入的荆棘倒刺。直到把蹄底铲干净了,他才着手刨去陈旧的蹄角质,再上剪蹄钳和马蹄锉,修掉尖尖的蹄缘,将毛糙的蹄面打磨光洁。

四个蹄子依次修完,等不到上蹄油,余梦洲刚刚起身,便不由感到一阵晕眩,必须靠着法尔刻热热的马肚子,才勉强站直了。

“哎呀!”他眼睛都有点花了,“我这是怎么回事?”

人马急忙转身,顾不上余梦洲的禁令,他一把将青年抱在手上,只觉得份量轻飘飘的,魂体都有点透明了。

“你贮藏的魔力快耗尽了,”法尔刻严肃地说,“之前都是编织者给你灌输的?”

余梦洲吸着鼻子,晕晕地蜷在法尔刻胸前,再也看不到之前挥舞榔头、怒斥群王时的勇猛英姿。他感觉自己此刻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倒是人马结实有力的肌肉上,正散发出一股叫他快要流口水的诱人光辉。

“是、是啊……”他晕乎乎地回答,“是……编织者……”

“廉价货色。”法尔刻对前恶魔领主的实力做出了嫌恶且轻蔑的评价,转而对余梦洲说:“咬我。”

余梦洲:“……什么?”

“你需要魔力!”法尔刻焦急地解释,“现在你还没到完全凝实的状态,因此得有大量的魔力作为补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从我身上汲取。”

人马压低声音,用猩红幽邃的眼瞳,认真地看着余梦洲:“咬我。你饿了,而我会喂养你的,请让我喂养你……”

余梦洲的大脑完全走失了,他听不出法尔刻的话能有多么令人误会,只是下意识问:“咬哪里?”

“随便哪里。”法尔刻把他抱到身前,让青年紧紧依偎着自己,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即是原初的魔力之源,无论你咬到什么地方,都能吃饱。”

余梦洲贴着他的颈窝,虚弱地哼了一声,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唇,一口衔在了法尔刻的锁骨上。

法尔刻的身体一阵紧绷,他深吸一口气,捏住人类腰腹的手指,亦在不由自主地轻微抽搐。

如今的魔域,若还有谁胆敢觊觎皇帝的权能,那么法尔刻不介意如对方所愿——他一瞬输出的魔力,便如海啸般狂暴汹涌,即便是最古的大恶魔,也无法坚持到下一秒,只能在原初的威赫下,化作一滩有知觉的脓血。

可是人类……他张开柔软的嘴唇,半轻不重地在自己的肌肤上留下两排小小的牙印,他又贪心,又高兴地哼唧,发出愉快的鼻音……再加上每一滴填充进他体内的魔力,皆有如一根连结起他们双方的线,使他们就像逐渐融为一体般亲密无间,呼吸交缠。

他吃得越多,法尔刻就越满足,同时也越难过。因为他甚至能感受到口腔因吮吸而改变的形状,还有人类的滚烫的舌尖……细密的汗水已然渗出皇帝的额角,他吞咽喉咙,恶魔的瞳孔放大收缩,在欢愉的煎熬中,永不餍足地发着光。

哈哈,大餐!

另一边,余梦洲浑然不觉,在法尔刻怀里,他双目微阖,乐得快要扭起来了。精纯的魔力恍若涓涓溪流,毫无阻碍地淌过他的食道,继而充盈他的全身。

相比之下,编织者的水平确实就不够看了,有了法尔刻的供应,他再打十个安格拉,想来都不成问题!

不知不觉中,他打起了适意的小呼噜,法尔刻用一只手横搂着他,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揉着他的胸口,替他纾解着部分淤堵的魔力。

余梦洲没有抱怨这个姿势奇怪,因为是他要决定咬法尔刻的锁骨位置的,对吧?所以他们的动作只是基于当下情况的最优解。

如果他在暖洋洋的饱腹感,以及法尔刻温柔地揉揉中慢慢睡着了,这也不能怪他——不是说他觉得很安全、很舒适,所以就抑制不住酣眠的冲动了。只是人类毕竟无法抵御他们的生物钟,饱腹了就想睡觉,这是几乎所有人的习惯,余梦洲当然也不能免俗。

对,不奇怪,他真感谢法尔刻的慷慨付出,他们之间的姿势同样一点也不奇怪。

“吃饱了吗?”法尔刻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控制不住地诱惑余梦洲,“再吃一点吧……好不好?”

余梦洲含糊地摇摇头,他的腿也渐渐落下来了,法尔刻稳住人类的身体,只得先将他放在那个堆起来的大窝里。

看着人类睡着的恬静神情,法尔刻不得不再次颤抖地、深深地呼吸。

不必着急。

灯光熄灭了,他深邃英俊的脸孔,同时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与饥饿。

恶魔是多么有耐心的猎手,我完全……不必着急。

.

这几日,余梦洲一直十分开心。

分裂的马群逐渐合拢,虽然还有点不大不小的摩擦和争执,可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大家热热闹闹地打包行李,安排离开后的事宜,四处洋溢着一股“公司要放带薪长假再也不用加班所以我们决定去春游”的快乐气氛;

他同样找到机会,敲了军锋、朝圣还有灾变的脑袋,军锋汪汪大哭,朝圣泪水涟涟,灾变抽抽噎噎……但很快就被他哄好了!当骑手还是要赏罚分明,不能马错做了事,一撒娇,胡萝卜和方糖还无限量地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