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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162)

七重瞳立刻面无表情,绸带下的眼神十足鄙夷,但余梦洲却赶忙放下马蹄刷,赶过去安慰颂歌。

“不会啊!因为之前就轮到七重瞳,结果死恒星不是插队了嘛,耽搁了这么久,我就想先给他修了,不是孤立你,不会的不会的!”

颂歌做着难过的哭哭脸,无比顺手地把余梦洲抱在胸前,“我就是想过来告诉你,亵舌答应见面了,就在今天晚上,但是看到七重瞳都修完蹄子了,我心里一下很难受,唉……”

说着,他递给七重瞳一个得意的眼神,转身就往外面走。

七重瞳:“……”

妈的,熟悉的感觉确实又回来了。

.

是夜,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余梦洲侧坐在高耳后背,望着身后的人马们。

“你一定小心,”辉天使不厌其烦地叮咛,“有高耳在,你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法尔刻,时机不到,不要冒然跑出去见他,好吗?”

“军锋也注意一下吧,那确实是个小疯子,”血屠夫插话,“还有朝圣,他俩一个明着疯,一个阴着疯,最好能避开就避开。以太那弱智就算了,给他一千个胆子也成不了事。”

“好,”余梦洲紧张地抓住高耳,“我就是去看看情况,不会轻举妄动的。”

这可难说,在场的亲王们心中回响同一个念头,你一冲动,连安格拉都能杀了,谁知道你还能做出什么来。

“我会看好他的,”高耳会意道,“你们只需要伪装出我在的样子就行了。”

他灰黑色的皮毛骤然泛起跃动的涟漪,黑暗无声无息地笼罩而来,它们彻底隔绝了余梦洲的身形和气息。带着人类,高耳化作夜空无处不在的迷雾,瞬移千万里,朝地狱的心脏倏然掠去。

时间的流速同时模糊了,因为焦虑,余梦洲紧紧地扒着高耳的腰,他小声问:“法尔刻的情况,真的糟到了那种程度吗?”

寂静过后,风中传来高耳模糊的回答:“没有最糟,只有更糟。他自己决心一意孤行,我们谁也帮不了他。”

辉天使精密地操纵着天空上的沉云,待到月光被遮蔽的下一秒,高耳疾速刮过王都结界的缝隙,又在地面汇聚成一条奔腾不休的黑河,迅捷地钻进一个暗道。这是亵舌答应与他会面的地点。

“我们到了。”高耳说。

他没有撤去遮掩的屏障,余梦洲也就没有吭气,在几乎凝滞的缄默中,他隐约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自前方立起,马蹄沉重地踩踏着地面。

“ ‘我们’?我可没有看到什么‘我们’。”亵舌柔滑地低语,“高耳,是你用权能担保,你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我才答应和你在这里见面的。你也清楚吧,我只是皇位的代理人,没有特别的理由,中立者不能偏袒任何一方……还是说,你准备了什么计策,打算拉我下这趟浑水?”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昔日的同伴,他的血脉兄弟,亵舌的神情忽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高耳……很奇怪。

他更放松、更温和、更柔软了,倘若不熟悉他的本性,亵舌一定会认为,高耳是位好脾气的同胞。

他的眼神更闪亮,肢体中亦流露出不自觉的喜悦,就连皮毛也呈现出被精心梳理后的光滑……谁给他梳毛了?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亵舌肯定地判断,“是什么让你轻松至此,兄弟?”

看着他,高耳蓦地笑了笑。

他撤下了阴影的遮蔽,泄露出无罪灵魂的微光。

余梦洲探出头,高兴且局促地对亵舌打招呼:“嘿,好久不见!”

比起金宫里的人马亲王,不得不说,亵舌的装束要更隆重正式一些。他的华服下摆披盖到马背上,黑发束起,或许是赴约匆忙,他正抓着一卷羊皮纸,面上还戴着金丝绞成的链条镜片。

盯着余梦洲,他愣住了,狭长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你……你?”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还是马形的时候,他的舌头就比其它魔马都要长,人形之后依然是这样。此时此刻,那截血红的舌尖就滞留在他苍白的薄嘴唇上,呆呆地凝固着。

“抱歉,让你们等得太久了,”余梦洲跳下马背,主动朝他走过去,“你怎么样……还好吗?”

盯着他一步步地走近,亵舌猛地收回了那截舌头,冲上去就狠狠抱住了余梦洲,差点把人类压在地上打滚。

“我不好!”他狠狠砸了羊皮卷,把眼镜踏在地上踩得粉碎,“我一点都不好……不好!”

亵舌哽咽地说:“从你走了之后,就没有人是好过的……你是怎么回来的?天啊,太久太久了,我们找了你那么多年……”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余梦洲大力地拍着他的后背,同样紧紧地抱着他,“但总之我回来了!嗯,虽然还是灵魂的形态……”

“灵魂?”亵舌仔仔细细地凝视他,眼眶红红的,“是、确实,你现在还是灵魂的状态,那是谁给你灌注了魔力?辉天使,死恒星,还是他们阵营中的哪一个?”

哦哟,跟懂行的说话就是不一样,余梦洲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是编织者啦,我找他帮的忙!”

高耳在旁边看着,也有意无意地从亵舌怀里拽余梦洲,“好了,你不要搂那么紧,先让他坐下来,他再慢慢跟你说……”

“滚你的!”亵舌嘶了他一下,继续顽固不化地紧抱着人类,“我不用听什么故事,他回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亵舌紧紧贴着他,一人一马抱了半天,他才勉强平复下心情,问余梦洲:“所以,你这次来,是想做什么呢?”

纵使他心中早有预感,但亵舌还是问了,他需要余梦洲的亲口回答。

“我想看看法尔刻,”余梦洲直言不讳地说,“我想看一下,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亵舌闭紧嘴唇,没有立马回话。

看他的神情,余梦洲问:“是不是不方便?”

“……不,只要是你的意愿。”执掌了宫廷的亲王摇摇头,“跟我来吧。高耳,好好把他遮住。”

“嗯哼,我当然明白。”

跟随着亵舌的步伐,他们穿过幽暗深邃的殿堂,穿过建筑风格尖锐锋利的走廊,穿过雕塑般寂立的恶魔武卫,如鬼魂一样无声飘荡的寡言侍女。亵舌踩在厚厚的黑色地毯上,进入重叠累套的密室,悄悄打开一间暗窗。

来吧,动作要轻,他打着手势,千万不能发出声音。

余梦洲大气不出,只是点头。

他凑近了一看,顿时愣住了。

透过这扇做工精美繁杂的窗户,他看到的,正是法尔刻的寝居之处。

室内的烛火微暗无比,甚至亮不过人马犄角亮起的熔岩色纹路。法尔刻就在中央闭目静卧,死寂如一块冰冷的岩石雕刻。

他头戴冠冕,可余梦洲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一晃数百年的时光,他仍然披着那身象征奴隶的锋利鞍鞯,伤痕累累,将残酷的器具加诸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