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弥(16)
他的眉毛疏密适中、秀丽整齐，眉尾疏而不散，眉毛细软、平直、宽长……和他一样……不对，他的眉毛更为浓厚些，粗糙些。
梦梅忽然醒过神来，猛地讲京华推开。
京华见她又向自己发呆，这般近的距离他也看到了她眼底的恍惚，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从心底迸发出来，他上前几步想将她抓过来，身后传来一声淡漠严肃的声音，如同一盆水将他的火气霎时驱去大半。
“梦梅娘子，皇上欲见你一面，有请。”
梦梅心有余悸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端出往日闲适自然的态度，抬头，正欲应道一声，却忽然僵住了身体。
眼睛猛地红了一瞬，她忙垂下头来，良久才道：“谢…谢侍卫大哥，传报，妾身，这就来。”
短短一句话，她却不能完整地说出来。
侍卫的冷硬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漠然道：“随我来吧。”
京华只好看着几日前才与自己缠绵的女人随那个不近人情的御前侍卫离开。
宴会
金漆雕龙宝座上，男人眼神平淡，却无人敢触其威严。
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
因着是宫宴，并未太过吵闹，但鸾歌凤舞、觥筹交错之间，又多了几分皇家独有的清贵与喜庆。
宫宴中，太后本应坐在帝后之间。而且一般太后要靠后一些，帝后在前，座位也应该稍低一些，不过太后不喜这般瞩目，将位置放于女眷之首，但仍高处次位三个台阶，近乎与皇帝平级。
太后不上去，皇后也不敢坐在皇帝身边，于是位于皇帝另一下首，只比太后位置低一点，与旁的丛贵妃几近平级。独留皇帝一人坐在殿最上。
皇帝饮茶，侍卫授王大臣茶，众人饮毕，乐声再次响起。
这次的乐声比之前的要缠绵许多，箫声旖旎婉转，琴音轻诉，钟罄清响。
一女子随之出现在大殿上，倾国倾城，明眸皓齿，眉心间勾画出一抹妖艳的红梅，及腰的长发随意挽着，金钗点缀红晶，珠环随着女子舞动叮当作响，富有韵律。
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手执红梅轻抚过眉宇，转盼间，美目勾人。
此时箫声骤然转急，女子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身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
忽地自地上翩然飞起。
众舞女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白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白浪，女子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红衣倾绝，仿若雪天里仅有的一株灼艳红梅，如梦似幻。
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乐音渐渐低下，女子红袖收拢，伏躯于地，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她的气质带着些清冷，却因跳舞而产生的红晕，使得眼角眉梢皆被染上媚色。
梦梅娘子，果真名不虚传。
珈弥心中淡淡评价道。
但是相比丛赫贵妃，却又少了几分味道。
这位贵妃是个传奇，在殿上的位置几乎与皇后平级，可见其荣宠。
丛氏是大族，钟鸣鼎食。而丛贵妃本人更是容颜绝美，才学满腹，气质高绝，让人连嫉妒心都起不来。
珈弥看了一眼殿前的贵妃，她优雅端坐着，五官有种摄人心魄的孤绝明媚，明明淡漠而面无表情，却让人挪不开目光。
仿佛有什么奇异的力量牵制着人心，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珈弥摩擦着右手腕上的珠子，嘴角露出一抹细微的笑意。
寿宴圆满地结束了，与之一起的是梦梅娘子越发广传的艳名。
参加过没参加过的王公贵族都想近距离接触一番梦梅娘子，若能一亲芳泽更是美妙，舒翠阁一时间名声大噪，人潮来往不绝。哪怕得知梦梅娘子不在，看到其他美姬欲说还休的神态，也起不了败兴。
梦梅
虽在王爷权贵面前能游刃有余，不过是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冲自己美色而来，与寻常男子一样。
皇帝却不同，自小埋下的敬畏让她不敢有任何逾矩，进大殿后便一直垂着头，不敢见圣颜。
“抬头。”声音不辨喜怒。
梦梅咬唇，缓缓抬首，恰好看到男人眼底未散去的惊艳，她心一紧，浑身如坠冰窟。
“如此美貌，怕是朕的后宫也不可多见。”高殿上的帝王忽然道。
梦梅心一惊，忙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妾身份卑贱…怎、怎可与陛下的宫嫔相比。”
“梦梅不必妄自菲薄，朕既说可以便是可以。”
这样明显的暗示，即便是个傻的都该明白了，何况梦梅并不傻，她鼓起勇气道：“虽如此，鱼目何能与明月争辉。妾颜色如何，皆不过是女支，宫妃出身显赫，仪容亦绝，万不敢肖想。”
“呵。”座上的人冷哼一声，只道：“朕不喜强迫，你既不愿我也不会做什么，不过我今日的话始终有效，若是你想清楚了便持此玉来找我。”
旁侧侍奉的公公闻言，下阶将一块晶莹的美玉递与梦梅。
梦梅迟疑一瞬，将其小心收入袖中暗袋。
“退下吧。”
“是，陛下。”
梦梅再次跪拜，而后退出。
是夜，女子辗转难眠。一会是侍卫英武的背影，一会是男子恼怒的质问，来来回回，忽然变成了高殿之上，帝王的一道圣旨，“不日你便是朕的嫔妾了。”
梦梅猛地惊醒，晚风顺着窗吹进帷幔，激出一身冷意，她才发现内衫已被汗水浸湿。
她起身将窗户关上，回到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如此煎熬一夜，第二日才姗姗到来。
她起身涂抹妆容，将脸上的憔悴遮掩，才放下口脂，便听到老鸨在房门口叫唤：“梦梅呀！好了没？有客人等你许久了！”
她整理衣襟，踱步出去。
走进老鸨带去的屋子时，梦梅一怔，这客人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试探
房间有两人，女人坐着，男人站在一旁，随着推门的声音，皆朝她看来。
梦梅之前有意做出的妖媚之意散去些，袅娜地往桌边走去。
“师太找奴家何事？”
珈弥有些诧异地挑眉，她这幅模样，可不像尼姑。
“奴家有幸在宫宴上见过师太一面。”梦梅抿嘴一笑，为珈弥倒上一杯茶。
珈弥用余光瞥了一眼抱臂看窗外风景的肆渊，对梦梅颔首，“多谢。”
梦梅暗暗打量眼前徐徐饮茶的人，靡靡的乐声隐约传来，房间暗香涌动，她坐在这颓艳之地，却像端坐莲池，自有一番清新高洁，让人不免心生亲近。
梦梅察觉到自己心神的松动，眼神不禁带出几分戒备。
她在这舒翠阁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早已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打开心扉的，就这么一面就让她感到亲近，不由让她生出几分危险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