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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热情(123)

作者: 江四野 阅读记录

时初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让向德光捕捉到了。随后,时初将手机交给了前台,并在向德光的注视下仔细地摸过了身上所有口袋——都是空的。

向德光放心了,将人带上了他所在的房间。

其实向德光并不太担心时初会报警或者告他,他毕竟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陈旧思维,认为时初不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向透露给别人。

而无论是报警还是打官司,只要他用秦煜做威胁了,那么他们一定绕不过这回事,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时初的性向,他的工作也会因此受到影响,这损失的可就不止几十万了。

所以向德光不怕。

在旅馆的房间内,时初依然不多话,只是在听了向德光坐地起价,说要七十万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皱着眉道:“给我几天时间筹钱。”

“当然可以。”向德光点点头。

他的上策是直接从时初这里拿到钱就走人,而江浩言却总想让他把事情闹大——笑话,他又不是真的在要赡养费,他是在涉赌涉高利贷!怎么可能想把事情搞大。所以他一边敷衍着江浩言,从他那里得到有利于自己的消息,一边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他是想如果时初这边实在撬动不了,再考虑江浩言说的办法。

可没想到他儿子这边进展还挺顺利。

时初听了这话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一字一顿对他说:“说好了,拿到钱以后就走,不要打扰我身边任何人。”

听时初说这么一句,向德光更放心了一点,他儿子的软肋果然是那个秦,秦什么。

他还是对同性恋有着天然的恶心,想到这里牙都疼了一下,闭着眼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时,时初在弯腰系鞋带,他系好后,站起身二话不说走了。

向德光张开双臂躺倒在床上,呼了口气,一直以来压在他心里的名为债务的石头终于松了点劲儿。

他持续高压的精神放松下来,渐渐地就有了困意,完全陷入睡眠之前,他迷迷糊糊闪过了一个念头——时初的鞋带不是系得好好的嘛?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随着眼睛完全闭上,他不到一秒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也就自然不知道,床底的缝隙间,有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正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沉默记录着房间内发生的一切。

直到这时候,时初的计划还没有改变。

又过了五天,发生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插曲。

这些天A市阴雨连绵,很久不见阳光。时初的洋桔梗小苗又长了一截,正是茁壮生长却又脆弱的时候,因为好几天没有光照,已经微微有了蔫巴的趋势。

于是时初在某天上班前将这盆长得最好的小苗搬到研究所一位同事那里,让他帮忙照顾——主要是研究所内有专门的模拟自然环境的温室,那里有可以模拟太阳光照的温室补光灯,他托这位同事给小苗补补光。

几天后,天气预报说第二天就要放晴了,于是时初下班后去研究所准备把小苗抱回家,让它第二天享受享受真正的阳光。

研究所的员工公寓并不在院内,而是与研究所隔着两条街。

时初抱着花盆正在往回走,突然听见向德光叫他的声音。

向德光是来催他筹款进度的,毕竟多一天,利息就又涨一点。他要真正把钱拿到手才能彻底安心。

“快了。”时初不想多说废话,转身就走。他有些着急回去,秦煜刚才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让他到房子了开个视频,他要给他看看豆沙今天把家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向德光对时初的态度很不满,他本来就因为等待而焦躁的心在时初这幅样子下就像浇了一把汽油,轰地一声烧起来了。他两步上前,去扯时初的胳膊:“哎,给个准确时间行不行啊?”

他这一下力度大,时初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过来,手臂猛然被一股力道往后拉,陶瓷花盆却没有跟着往后,而是晃了两晃,“砰”一声,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时初什么都来不及想,第一反应是赶紧弯腰把洋桔梗小苗捡起来。

然而向德光丝毫不知道这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苗对时初的意义,他脾气上来了,就着急想在时初口中听到个确切答案,又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一些,用更差的语气再问了一遍:“老子问你话呢,你要是在耍什么花招,你想想你妈和秦……”

向德光倏地止住了声,活像只被攥住脖子的鹅。

攥住他的不是谁的手,而是时初犹如实质性的目光。

向德光这一步,恰好踩在了时初这些天来悉心照料,好不容易养出根小苗的洋桔梗上。

一棵脆弱的绿色生命就这样葬送在他的脚下,渺小而不起眼。若不是时初猛然僵住的动作,他不会觉得这和踩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时初将自己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时静和向德光离婚之前,那时候他年龄太小,面对向德光还是恐惧占了大多数。

第二个阶段是时静和向德光离婚之后,他逐渐步入青春期,对向德光的仇恨迟来地占据了上风。同时,也是这个时候,他开始发现,自己偶尔也会有瞬间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刻,简直和向德光一模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团球形闪电在胸口炸开,接着无数火焰顺着血管冲向大脑,那一瞬间会令人理智全无。只有做出暴力行径,让自己感受到痛苦或者发泄在别人身上,才能舒缓一二。

当然,时初毕竟不是向德光,他每次都只会选择前者。

但这个发现让他恶心,让他想吐,他所厌恶的向德光的特质,怎么会在他身上也有所体现?

在这个阶段,他逼着自己学习冷静和理智,但凡察觉到自己不同于平常的情绪波动,就立马通过自虐的方式强迫自己恢复平静。

或许矫枉过正,但他太严格地在自己和向德光中间劈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以此来摆脱他身上所有与向德光沾边的东西。

他的青春,就这样在反复的自我训练中度过。

第三个阶段,是从遇见秦煜之后开始算起的。

那时他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如何在情绪上头时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的技巧,所以他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也正是学习了生物专业,更深入地了解了基因与性格遗传之间的关系,才明白父母的有些基因会无法选择地刻入孩子的身体,给孩子带来深远的影响。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人讨厌父母的某些特质,发誓以后不会同样如此。却随着年龄渐长,惊恐地发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表现着他曾讨厌的特质。

不过随着和秦煜相处时间的增加,时初发生了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变化。

以前他是情绪上头时强行压制下去,而和秦煜在一起后,他情绪上头的次数迅速减少。特别是在一起一两年后,他甚至已经快要记不起来那种火焰在胸口爆开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