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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都异妖录(59)

作者: 米花 阅读记录

钟离岄还记得王后去世那日,婳婳躲在园子里,花丛中,小小的肩头耸动,哭了一下午。

而他就默默地守在一旁,陪了她一下午。

最后婳婳说:「九王叔,今后我会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钟离岄心里一痛,几乎是脱口而出:「婳婳,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

胤王有着与老王上如出一辙的冷血,他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位公主和公子。

人走茶凉,对王后那点悼念过后,又有其他美人陪着,很快便不再关心婳婳。

对婳婳超乎寻常地严厉,只因她将来是要嫁给慕容昭的。

钟离岄也食言了。

他对婳婳说,你还有我,可是后来他开始频繁离开胤都,在各国之间贸易往来。

虽然每次回去都会给婳婳带好玩新鲜的东西,婳婳也会抬头冲他甜甜一笑,说一句:「谢谢九王叔。」

终究是少了陪伴,越来越生分。

犹记得上一次回去,他不远千里从齐国带了个鸤鸠推车给婳婳,心道婳婳见了一定喜欢。

可是十三岁的婳婳,只感兴趣地摸了下,便摇头道:「九王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钟离岄愣了下,立刻道:「不喜欢吗,那你现在都喜欢什么?」

「我喜欢蛐蛐,司宫里的连姜你知道吗,他是慕容昭的徒弟,可厉害了,我喜欢和他一起拿蛐蛐……」

婳婳来了兴趣,侃侃而谈。

钟离岄却沉默了,只因听到了慕容昭这个名字。

他道:「婳婳,你很喜欢司宫的人?」

婳婳点了点头:「是呀,我将来要嫁给慕容昭的,司宫的人都很好,我很喜欢他们。」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喜欢慕容昭,他还给过我秦糖吃。」

因她这句话,次日,钟离岄竟带了一罐秦糖给她。

一向性格冷清内敛的九王叔,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将陶罐递给她。

婳婳没有接,对上他柔软的眸子,心里莫名地慌了下。

九王钟离岄,已年至二十。

相貌端正,品行兼优,可至今尚未成婚。

胤王也曾问他,可有中意的女子。

只他还一味地摇头,拖到现在也不肯成亲。

索性他又经常外出,胤王也没太管他。

婳婳与同龄的女孩比,终究是心性成熟了些。

作为正统钟离公主,教养严苛,她很早就褪去了女孩子的稚嫩与懵懂。

因而格外敏感地察觉到了钟离岄待她的不同,似乎并不仅仅是叔叔与侄女那么简单。

十三岁的女孩,开始心慌了,但仍是维持着笑,对他道:「不用啦九王叔,糖吃多了牙齿会坏掉的。」

她婉拒了他的好意。

而钟离岄也仅是沉默了下,固执地将陶罐塞给了她,转身离开前,脚步顿了顿:「我后日又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时间一转,又近两年。

楚国客栈,钟离岄将那泥娃娃收了起来。

婳婳及笄了,应是长成大姑娘了。

兴许不久后,她便要嫁给慕容昭了。

也罢,婳婳懂得道理,他怎会不懂。

他如何能跟慕容昭比,那样瞩目的存在,整个胤王室都又敬又怕。

况且,他连站在婳婳身边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他的爱是丑陋的,不为世俗所容。

所以他从不曾说出口,也永远不会说出口。

哪怕他自己心里知道,他与婳婳之间,干干净净,并无血亲关联。

而这事,却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他只想一辈子守着婳婳,以王叔的身份对她好罢了。

钟离岄无奈地笑笑。

「祁兄可在?」

出门在外,为图方便,钟离岄用的是「祁岄」这个名字。

这些年东奔西跑,各处的朋友也结交了一些。

唤他的,正是不久前结交的周稷。

周稷是齐国商人,此番来楚为的也是犒聘置办。

玉树临风的公子哥,说话幽默风趣,见识颇多,与钟离岄一见如故。

说起来,二人也算是生死之交。

不久前钟离岄一伙儿行经申地,遇到周稷带领的商队,一同被山贼截货。

双方大战一场,仓促之间,他还救了周稷一命。

自此这家伙就赖上了他,跟他住同家客栈不说,三天两头地邀着一同饮酒。

多数时候,是周稷叨叨个没完,钟离岄沉默寡言,话语很少。

鲜少有喝多的时候。

钟离岄为人警惕性很强,在外一向自持。

周稷找他喝酒是常事,这次,隔着门唤他,他却变了脸。

上次一同饮酒,他便察觉出了异常。

当时喝得有点多,但也不至于令他昏了头,半醉半醒地趴在桌子上歇息时,低头他看到了一条尾巴。

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真的是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按照方向来看,是周稷商队里的同伴,此人平时就打扮得不男不女,阴阳怪异。

钟离岄心里一沉,不动声色。

鬼怪之说,旁人不信,他却是信的。

胤都尸水河,封印了那么多的邪祟妖怪,又不是什么秘密。

他装醉趴在桌上,果不其然听到周稷叫了他两声,见他不答应,懒洋洋地对那同伴说:「喝醉了。」

长着狐狸尾巴的同伴,雌雄莫辨,连声音都变了腔调,又尖又细:「主人,现在可以确认他就是钟离氏的人,要不要抓起来?」

「钟离氏也分血统,正统的公主才是首选,现在不要打草惊蛇,免得到时候难抓。」

周稷仿佛变了一个人,语气轻快,却透着莫名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钟离岄惊出一身冷汗。

后来装醉被人扶进了屋,次日一早便收拾了车队,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可惜还未出门,便碰到了前来打招呼的周稷——

「祁兄这是要去哪儿?看来昨晚睡得不太好。」

他笑得意味深长,眼瞳黑如浓墨,仿佛洞彻了他所有的小心思。

钟离岄突然意识到,他压根就是知道他昨晚在装醉,或许那些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在戏弄他。

果不其然,他望着他,勾起嘴角:「钟离岄,你走不掉了。」

他当然走不掉了,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帮妖魔鬼怪,极可能是冲着饕餮锁来的。

整个客栈都是他们的人。

店掌柜和小二,以及后院喂马的小厮,都不是人,仔细观察处处透着诡异。

被识破身份后,后来也懒得装,连端上来的饭菜都变成了蠕动的虫子。

他若不吃,店小二会猛地伸出半米长的舌头,将盘子一扫而光。

虫子的汁液残留在他嘴角,店小二兴奋地怪叫两声。

怕吗?自然也是怕的。

可是,他还有比怕更重要的事。

周稷又在唤他了。

钟离岄将要送给婳婳的泥娃娃收好,放在了床头。

走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