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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都异妖录(50)

作者: 米花 阅读记录

因为那位醋坛子齐王妃不是个善茬,宁愿打了陈贵妃的脸,也要出这口恶气。

古来女子为劣势,齐王妃派人当街殴打陈如月的时候,无一人阻拦。

甚至那位风度翩翩的小齐王,在茶楼悠然自得地饮茶,对一旁的侍从感叹了句——

「啧啧,女子真真是善妒,发起疯来着实可怕。」

茶楼下,孤身一人的陈如月,被一群人揪着头发扇耳光,乱棍打在身上,鼻青脸肿,凄惨至极。

茶楼上,小齐王悠哉饮茶,偶尔目光一瞥,看戏一般望过去。

街上那么多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那鄙夷而嘲讽的笑,将陈如月的骄傲击得粉碎。

那时我也在茶楼看戏,而且刚好是与小齐王对街的窗口,我探头出去的时候,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挑眉看我,目光充满了趣味。

我嘴角缓缓勾起笑,抬起手,冲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齐王愣住。

那日,失踪很久的安崇松终于出现了。

青石板路,长街一头,骄傲被粉碎的何止是陈如月,还有心灰意冷的山魈。

其实安世子生了一副好皮囊,眉眼端正,论风流倜傥不输那位小齐王。

至少在温卿的记忆里,与安崇松初次定下婚约时,对那长身玉立的俊朗公子,她曾是心怀期盼的。

山魈输在动了情,而陈如月却不爱他。

洛邑山林它看到了七岁的陈如月,一路跟着到了赣州,附身成为安郡王世子,眼神炽热地望向那个姑娘,跪舔多年。

他可以为陈如月做任何事,在她疯了的时候不惜与父母决裂也要娶她。

赣州人人皆知,陈家小姐性情骄纵,心狠手辣,也人人皆知安郡王世子深情几许,乃世间第一痴情种。

他家中没有任何妾室,哪怕郡王夫妇后来认了命,老泪纵横地表示愿意接受陈如月入门,但她已经是个疯子,安世子必须纳妾绵延香火。

人类的传统和枷锁,对山魈来说虽然都是狗屁,但自他成为安世子,尚且算是个孝顺的儿子。

除了对陈如月的感情,容不得任何人亵渎。

感天动地,连与他家是政敌的陈协领都被感动了。

甚至,他后来为了她,饮下我的妖血,将死穴留给了我。

陈如月被打得满地扭滚时,她至今的家人视而不见。

而她的丈夫,赣州安郡王世子,从长街那头,一步步走向她。

我从未见过一只妖也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是悲、哀、和绝望。

在此之前,陈如月应该已经无数次将刀子捅向了他,欲置他于死地。

可那日在无数人的围观下,唾弃和谩骂声中,他走了过去,蹲在陈如月面前,将她视若珍宝地抱了起来。

齐王妃的人不依不饶,铁了心要打死这个不知羞耻的贱妇。

安崇松身如寒松,后背挺得很直,目光冷冷地望向他们每一个人,只说了句——

「谁敢再动我夫人一下?」

山魈的眼睛,是幽幽的褐色,发怒时瞳孔敛紧,颜色渐深,透着精怪特有的诡谲。

我从茶楼上眯着眼睛看他。

果然,那帮人让出了路。

被打得一脸血的陈如月,就这么被他抱着,堂而皇之地离开。

街上的人那么多,路边商贩恢复叫卖,酒肆茶楼旗帜飘飘,我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于人群,竟感受到了一丝孤独。

后来,陈如月死在了京城。

我曾以为她是挨了打,伤势太重去世的。

也曾怀疑过她死在山魈手中。

但是都错了,在她答应了安世子随他回赣州过安稳日子时,后脚就拿了根白绫,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可怜那只山魈,当时陈如月的丑事传遍了,甚至远在赣州的陈家和安郡王家都知晓了,为此安郡王妃气得昏迷,躺在床上虚弱得快死了。

安崇松没有在意过任何人,他找大夫为陈如月治伤,一如既往地温柔以待。

他以为陈如月吃到了苦头,撞到了南墙,会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结果她将自己吊死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一封绝笔信刺激他——

祗辱汝之手,恶之欲汝死,以其不见为之幸,深恶而痛绝之。

这句话太毒了。

饶是我这个局外人,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可想而知山魈那个痴情种。

果不其然,他发了疯。

他不能接受,陈如月不仅不爱他,还对他厌恶至此。

最终结果就是嚣张了半生的陈家小姐,连一具尸体都不曾留下。

山魈为了收回自己那一半妖元,食了她的肉身。

故事的最后,他果然是同那商贾一样,悔了。

而那时距离他饮下我的妖血,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他要逃,而我自然是不肯放过他的。

半夜的时候,京郊鬼火幽幽,青草染着寒露,弯月如一把镰刀。

万籁俱寂,我与他谁都没讨到便宜,两败俱伤。

更准确地说,刚开始我略胜一筹,将他从安世子的尸身里打了出来,而那时我终于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山魈已非山魈,它的妖体已经扭曲,成为拉扯的人形。

发了疯的妖,杀红了眼,不惜祭出了九鼎神力,玉石俱焚,也要置我于死地。

后来他消失于山林,再也不见。

而我呈现了妖形,成为白发披身通体雪白的可怖老妪,蜷缩着尾巴,蛰伏于地。

我需要修整,动弹不得,于是眼眸幽幽地望着月空,陷入混沌之中。

那时节,风乍起,青草微动,寒露纷落。

夜幕悬着弯月,有一人踏草而来,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姿缥缈,如梦如幻。

意识混沌之时,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可那人俯下身子,我闻到了好闻的苏合香。

微微地凝神,隐约看到那男子身着青衫,眉眼是熟悉的漂亮干净,但又是不熟悉的冷淡和深沉。

最终是他左眼睑下那颗小红痣,妖娆且鲜艳,唤醒了我。

他掏出一把匕首,割破了手掌,滚热的血流淌而下,滴入我嘴中。

然后他抱起了我,缓步离开,那把伞微微倾斜,遮盖在我可怕的妖身上。

自我与他成亲,便一直想尝一尝他的血是何味道。

结果就是他的血,如此香甜,让一只妖失了理智,陷入疯癫。

他抱着我,我却眼珠殷红,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贪恋地吮吸着他的血。

许庭淮闷哼一声,不曾制止。

那个傻子定然不知,若不是我拼死克制住自己的妖性,回不到家中,他便会被我吸干了血,死在路上。

但他只是吸了口凉气,轻声唤了我一声——「娘子……」

后来的事,我便不知晓了。

因为我清醒的时候,只有自己在房中。

那是我与许庭淮在京中的家,熟悉的房间。

因他的血,我得以恢复。

也是为妖千年,第一次插手了人类的生死。

我将温卿那一缕魂魄唤出,以妖灵加持,给了她二十年的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