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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都异妖录(20)

作者: 米花 阅读记录

「师父,你们慕容氏,真缺德。」

尸水河那么多道封印,加个饕餮锁也没什么,但用人家钟离氏祭锁就不太道德了,就为了那么一点私心,把人家钟离氏放在外面当靶子。

也不知道五百年前胤王室的人怎么会同意献出一位公主祭锁。

慕容昭弹了下我的脑门:「不许咒骂师祖,他们当时也料想不到今日。」

「哼。」

我揪住他的衣袖,十分不服,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师父,届时饕餮也会封印到异妖册吧,那么饕餮锁就不存在了。」

慕容昭对我的心思昭然若知:「胤王不会放公主离开,毕竟事关王室颜面,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可是婳婳她......」

「连姜,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这是钟离公主选择的路,既走了荆棘丛生之路,便要承受遍体鳞伤之苦,世道如此,无人幸免。」

是啊,师父说的这些,婳婳也是清楚的,他们都懂,而我当时不懂,后来,也是懂了的,但已经太迟了。

异妖册塑封在即,师父说那是件很重要的事,届时柳公也会过来。

他们会闭关十日,十日后时机成熟,便可开始引渡异妖。

我心里长叹,想到不久就可以离开花城胤都,还有些不舍。

第4节 河妖连姜

1

师父闭关第五日,胤都出事了。

婳婳不见了,王宫防守森严,不知她是如何跑出去的。

起初我们都没做他想,直到胤王派人封锁了城下尸水河,我的脑子轰地炸了。

尸水河,饕餮锁,钟离公主。

师父闭关时,司宫除了几个年龄小的师弟,只有我和五师兄在,听闻此事,立刻去了地下城。

一件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婳婳被人投进了饕餮锁。

那人,是她深爱着的王叔钟离岄。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真正的钟离岄早就死了,师父所说的饕餮锁里发现的尸骸便是他。

两年前回来的不是钟离岄,冒充他的人叫申周,曾是大秦天官申柳公的师兄。

此人心术不正,修的邪门歪道,已经坠魔。

五年前,钟离岄被他所擒,投了饕餮锁,但不知什么缘故,饕餮没有醒。

钟离岄死在结界,申周冒充了他,将目光对准了胤王室最正统的公主——钟离婳。

我不知婳婳知道这些的时候有多绝望,幼年时的九王叔早就被人所害,凶手化身他的模样,带着目的接近她,哄骗她。

那目的,是将她投锁喂兽。

哦不,婳婳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些了。

二人那场以失败告终的私奔,令申周失去耐性,他没想到婳婳会为了一个奶娘的性命偷偷回去了。

异妖册即将诞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在慕容昭引渡妖兽之前,开启结界,搅乱尸水河。

我师父说得对,世上最复杂的便是人心,申周后来被他所杀,但从始至终,师父都没有问他为何这么做。

在我不知被柳公带回大秦的第多少年,天宫尸水池清亮,旁边的那棵枫树红了又青,青了又红,轮回交替......偶有枫叶飘落在池子里,鲜艳怒红。

那时我趴在池子里遥遥望着天上那轮皎月,问了柳公这个问题。

「申周何故如此?」

柳公很喜欢躺在树下摇椅跟我聊天,月光下,苍苍老者白衣白发,身形镀上一层银辉。

他说:「申周他啊,与我师出同门,曾是天詹师尊门下最受瞩目的大弟子,其龙章凤姿,乘御四海,天质自然,不在你师父之下。」

天詹,是周王室时期的大宗伯,往上追溯,算是姜太公之徒。

但那又如何,我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嗤之以鼻:「如何能跟我师父比呢,还不是被他一剑戳穿了。」

柳公老儿叹息:「可是慕容昭杀他不久,就形神俱散了。」

我沉默了,他又接着说:「其实申周与慕容昭何其相似,他们那样的人,本是皎如明月,无人可敌,你师父克己慎独,守心明性,申周却入了歧途。」

「他争强好胜,为追求更高的造诣,违背师令偷练邪术,最终坠入魔道,被师门驱逐......连姜你要记住,人生的路只有一条,走错了,是永远回不了头的。」

柳公说了半天,其实他也不知道申周为何要作死,无人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已经死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只是偶尔会想起婳婳,那个要带她私奔的人,雨夜闯入房中在她颈间落泪的人,说出那句「我知道你是婳婳,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人,与她缠绵亲吻的人......温柔的眼神下,竟是恶魔披着的囊衣,每每想起,令我不寒而栗。

我还记得婳婳那双含泪的眼睛,她看着我笑,说:「可是连姜,我不后悔。」

在饕餮锁的结界里,巨兽被唤醒,婳婳拼命地跑,惊惧交加,撕心裂肺地爬,被妖兽拖拽,玩弄,撕咬,嚼食……

没人去救她,哪怕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惨叫声。

胤王目光阴寒,只因申周狂妄的言语,淬毒的眼神:「哈哈哈,钟离公主不过如此,风流起来连自己叔叔的床都上。」

说完这些,申周就跑了,哦不,他还说了一句:「胤王陛下,你听,博弈开始了,你女儿在哭,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可是怀有身孕的人了。」

我和五师兄赶到城下尸水河的时候,申周已经跑了,那些话我没有听到,我只看到了胤王室的无动于衷。

慕容氏能力出众的袾子都去了,但他们没有去救公主,只是守在一旁等着封印妖兽饕餮。

尸水河上空,乌云密布,阴气压顶,黑色的河水汹涌起伏,回荡着婳婳撕心的叫声。

她喊的是——连姜。

「——连姜!」

十岁那年,我们在司宫玩娶亲游戏,我是玉郎,她是花娘,她头戴花环,看着我的眼神亮晶晶,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可我的花娘婳婳,就这样怀着身孕,被最心爱的人一掌推进饕餮锁,喂了兽。

不怪钟离氏,也不怪慕容氏,并非他们见死不救,因为谁都知道,饕餮已被唤醒,他们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站在尸水河边,于半空之中听到妖兽的撕咬声,绝望的婳婳,最后唤的是——连姜。

我尝试过去救她,然而可想而知,代价是异常惨痛的。

那时我叫连姜,隔着两千年的时空,我如今叫王知秋,张大头问我,如果重来一次,还会不会去救婳婳?

我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张大头沉默了下,说:「假话。」

我笑了笑,眼中有氤氲的雾气,热灼烫人:「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她,哪怕万劫不复。」

婳婳有没有后悔我不知道,但我后悔了,在我做妖的前一千年,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连姜,你没有错,你是对的。」

后一千年,我悔了:「连姜,你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