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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婓(404)

海马停止前进,车身落地,车门从内推开。

立即有奴仆跪在车下,大祭司戈乌里踩着奴仆的背,出现在众人眼前。

王国大祭司素来神秘,极少在人前露面。

体内流淌鲛人血液,戈乌里却没有鱼尾。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容貌俊俏,身形纤细,上挑的眼尾予人阴森之感。

“大祭司阁下,陛下知晓您到来,命我前来迎接。”大臣恭敬行礼。见到戈乌里的次数越多,心中的恐惧感越强。直接体现就是他目光低垂,压根不敢直视对方。

“带路。”戈乌里声音低沉,同柔美的外貌大相径庭,形成鲜明对比。

大臣不敢迟疑,立即在前引路。

巨鲨骑士没有跟随,目送戈乌里进入宫殿,各自竖握长矛矗立原地,除了轻动的长发,和雕像别无二致。

戈乌里和大臣穿过走廊,两侧的守卫恭敬致意。几名仆人迎面走来,相隔十多步就侧身避让,手捧金盘靠墙站立,头垂得极低,下巴几乎抵住胸口。

戈乌里目不斜视,脚步声近乎于无。

走廊尽头是高耸的殿门。门扉莹白,镶嵌珍珠宝石,以金片托起,组成鲛人王室的图腾。

门前守卫交叉长矛,拦截住帕斯卡利。

鲛人王子刚刚伤愈,正准备向迦芙纳复仇,不料被鲛人之主冷落,连续几次求见都被挡在门外。

“父亲不愿见我?”帕斯卡利脸色铁青,对着守卫咬牙切齿,几乎要控制不住火气。

“殿下,您在做什么?”

声音从背后传来,帕斯卡利顿时一惊,倏地转过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大祭司。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暴躁的情绪顿时熄灭,只余满心惶恐。

“大祭司阁下,我希望见到父亲。”帕斯卡利面带苦涩,声音发哑,“可父亲不愿见我。”

“您的伤已经好了?”戈乌里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而是询问起他的伤势。

“已经痊愈,我随时可以战斗!”帕斯卡利按住伤处,那里已经结痂,只是痛苦依旧存在。像是烙印在他的灵魂中,永远无法消失。

看到他的表情,能轻易猜出他的想法。

戈乌里摇摇头,轻蔑道:“殿下,胜利送到您面前,您却满盘皆输,需要陛下相助才能活命。陛下此时不愿意见您,您也该聪明一些。”

这番话相当不客气,完全是指着帕斯卡利的鼻子骂他无能,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换成其他人,帕斯卡利定会勃然大怒,拔剑杀死对方。可眼前是戈乌里,王国大祭司,他只能羞愧地低下头,攥紧双拳,强压愤怒和不甘,生生咽下这份羞

辱。

“您不是迦芙纳公主的对手,这是明摆的事实。着急上战场,只会让您的父亲再次失望。”

“父亲已经剥夺迦芙纳的封号,她不再是公主。”帕斯卡利沉声道。

“王旨和现实是两码事。正如您的继承人身份,哪怕有陛下支持,深海鲛人一样不会承认。”戈乌里蔑视帕斯卡利,嘲讽毫不遮掩。

他向来是这种态度,帕斯卡利深深怀疑,既然看不起自己,为何要支持父王选择他做继承人?

“很难理解吗?”戈乌里看穿鲛人王子的想法,在他面前,帕斯卡利没有任何秘密。他也不屑欺骗对方,直接道,“除了您和迦芙纳公主,陛下没有第三个孩子,这就是原因。”

帕斯卡利猛然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紧闭的殿门忽然开启。

一名侍从走出门外,传达鲛人之主的旨意:“陛下宣见大祭司阁下。”

戈乌里施施然走入大殿,将帕斯卡利留在身后。

砰地一声,殿门关闭,隔绝鲛人王子的目光,也遮去他难看的脸色。

大殿内灯火通明,鲛人之主高踞王座,单手撑着前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出他的疲惫。

水晶台阶多达九级,台阶前是一枚巨大的石盘,盘中注满清水。

水平如镜,清晰映出穹顶的吊灯和壁画。

戈乌里走近王座,水面忽生波澜。刹那间水珠跳跃,水花喷溅,倒悬一场急雨。

“陛下。”戈乌里停下脚步,微微颔首,以示对鲛人之主的尊敬。

“戈乌里,你来了。”鲛人之主抬起头,能清晰看到他眼下的阴影,“水盘出现启示,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

“陛下,我见到预兆,也见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戈乌里走到石盘前,单手覆上水面,喷溅的水珠尽数消散,水中浮现幻影,赫然是一座青翠的山谷。

鲛人之主步下台阶,站在石盘另一端,同大祭司对面而立。

水中幻影更加清晰,鲛人之主面露诧异:“精灵谷?”

“东部王国,精灵统治的国度,启示指引的地点,古老力量苏醒之处。”戈乌里翻过掌心,手臂拂过水面。画面发生变化,原本是生命树生长之地,如今只余青草和一条水道,“生命树离开精灵谷,不知所踪。”

“这不可能!”鲛人之主大吃一惊,“精灵不会允许,他们会不惜一切保护生命树!”

“正常情况下的确如此。如果生命树不再被承认,甚至被大地排斥,那就另当别论。”戈乌里声音平稳,语调没有太大起伏,仿佛所言稀松平常。

鲛人之主却截然相反。他表情凝重地注视水面,心潮起伏,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生命树是光明力量的象征,竟然会被大地排斥,消失在精灵谷。

因为什么?

黑暗的力量,还有另有原因?

鲛人之主很想知道答案,奈何眼前遮挡迷雾,根本寻不到任何线索。

“陛下,这件事暂时同鲛人无关,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戈乌里再度挥手,水中幻像消失,倒映出大殿彩绘。

“暂时无关?”

“是的。”戈乌里颔首,“您需要稳定王国,不使黑暗侵袭。这才是重中之重,迫在眉睫。”

鲛人之主没有出声,转身返回王座。阴影遮挡住他的脸庞,使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戈乌里,你一直在强调预言。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迦芙纳引发灾难,还是灾难因预言推动而生?”

“陛下,你在质疑自己的决定?”

“可以这样说。”鲛人之主靠向椅背,道出令他疲惫的源头,“在黑暗来临之前,鲛人已经分裂,即将陷入战争。戈乌里,你来告诉我

,我驱逐女儿,强行扶持一个无能儿子,是否真正有意义?”

“预言是这样指引,迦芙纳公主将带来黑暗。”戈乌里抬起头,目光平静,情绪自始至终没有起伏,“您不该质疑自己。”

“或许。”鲛人之主垂下视线,态度模棱两可。

“陛下,迦芙纳公主藏身白船城。西部王国的国王身在魔界,等他归来,大战必将来临。”戈乌里说道。

“这也是预言?”

“千真万确。”

“我明白了。”鲛人之主摆摆手,示意戈乌里可以离开,显然不想再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