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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69)

薛副教授眨眨眼:“那,你要和他交往?”

女儿的笑容甜美,在榴火一样的红裙映衬下更显得美好而明亮:“随他咯。我无所谓,只是想谢谢他而已,毕竟他真的长得很帅。——他的脸可是我学习的精神支柱呢。”

那一天,她穿走了由薛副教授亲自挑选的红裙子,再没有回过家。

参加party的有她的闺蜜,可她们都被灌醉了。

没人能说清他的小姑娘去了哪里。

薛副教授报了警。但“白盾”那边却始终在和他兜圈子:

“她酒量好吗,是不是她喝多了,跑出去,不小心出意外了?”

“是不是她有情人,私奔了?”

“‘不可能’?为什么这么确定,你有这么了解你女儿吗?”

“监控?开party的地方在中城区,那个片区的监控线路事发的时候,方圆500米的监控都在检修。我们对这个事情也很头疼,你还是好好回忆一下你女儿的社会关系吧。那是你的女儿,你要是不上心,我们也没有办法。”

“……对不起,我们上一位警官态度为了破案已经熬了很久的夜了,态度是不好,我代他道歉。您再回忆一下您女儿的社会关系吧,这对破案会很有帮助。”

面对“白盾”这样的态度,薛副教授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他知道,“白盾”查理曼总督的儿子金·查理曼,在party过后,突然凭空人间蒸发了,据说是“追音乐梦”去了。

他也知道,那名金·查理曼先生是有名的英俊。

可他同样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金·查理曼失踪这件事外,薛副教授并没有任何能指证他的证据。

如果揪着这一点不放,他只会一步步跌入“白盾”的陷阱,越来越像是一个因为女儿失踪而心智失常、无理取闹的疯子。

这些年来,薛副教授每月都要固定地花掉一半工资,在《银槌日报》一角悬挂出寻人启事。

无人回复,无人关注。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有一丝希望悬在他的喉咙上,让他满怀期待,日夜窒息。

他坚持了整整4年。

直到有一天,“白盾”突然联系了他。

接起电话时,薛副教授万分期望,这是一个通知他去认尸的电话。

他已经被希望折磨煎熬得太久了。

……别那么残忍,至少还给他一具尸体吧。

结果,薛副教授听到,他们的办事员在那边,用公事公办的语调说,您的女儿失踪时间已经满4年,作为她的利害关系人,您需要提出死亡申请吗?

他挂掉了电话,开始着手去找一些潜藏在银槌市暗处的势力,想找出金·查理曼来。

只有找到他,才能亲口问他,他的女儿去了哪里?

几番辗转,他找到了“海娜”的宁灼。

多年来,薛副教授重复揭开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早已经不知晓痛是什么了。

他麻木苍白地向宁灼讲述了自己的需求,并且没有抱持任何多余的希望。

在“海娜”之前,薛副教授已经找了好几家雇佣兵。

他们都是人精,稍微调查了一下,就隐隐猜到他们要碰上的会是一座铁壁。

然后他们会告诉薛副教授,这件事难度很高,再给薛副教授开出一个他根本承受不起的价格。

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听完他的诉求,宁灼请他等待几天。

几天后,他客客气气地告诉他,这事情难度很高,他们做不了。

薛副教授对这样的回复早已习惯,因此心如止水,正常地上班、下班、讲课、做实验,把日子当一潭死水去过。

等半年之后、宁灼用一条秘密通讯线路联系上他时,薛副教授几乎已经忘记宁灼是谁、

在宁灼的提醒下,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虽然遗忘了他的声音,但薛副教授对那个美得锋芒逼人、完全不像雇佣兵的雇佣兵还是有点印象的。

薛副教授客气道:“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宁灼:“是有一点事情。”

他的语气平淡又冷冽,像是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你要找的女儿,我找到了。”

……

她安睡在一块巨大的水泥里,红裙丝丝黏连在水泥的纹理里。

因为隔绝了氧气,她的面容甚至还算新鲜明朗。

宁灼简单向薛副教授讲述了他的调查过程。

雁过总会留痕,一个活人,不可能原地化成水,毫无痕迹地消失。

想要运送尸体,需要交通工具。

party举办点周围半公里的监控齐刷刷地坏了,那宁灼就查半公里以外的。

用着这样朴素又愚蠢的方法,宁灼一辆接着一辆,查询着那些车的用途、车主的身份,以及与这间酒吧的关系。

他查到,事发当夜凌晨,有一辆不起眼的车驶入了这片“全盲”的区域,又很快离开。

根据后续监控的追踪,宁灼确定,这辆车相当干净,没有去抛尸,车内也没有藏任何东西。

但它在来到这片区域前去的上一站,是一家水泥厂。

而在监控修好后的小半年后,承接了party的酒店进行了一番彻底的装修。

一块长了青苔的水泥,和其他被砸碎的石材一起,光明正大地运了出去。

这批水泥没有进行破碎处理,而是被集体倾倒在了银槌市边缘的一处垃圾场里,等待岁月将它们慢慢分解。

薛副教授站在女儿的尸体面前,面容微微颤抖。

他的绝望被漫长的岁月均摊、稀释,事到如今,他对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感,也做不出太强烈的反应。

面对着日思夜想了这么多年的脸,薛副教授一下下捶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哭不出来。

怎么也哭不出来。

他只俯下身,对准那张永远定格了的少女面孔,发出嘶哑的哀鸣:

“——我的女儿啊。”

“我要怎么替你啊?”

宁灼双手垂在身侧,静静地看着薛副教授在沉默中的撕心裂肺。

他有点想念自己的父亲。

不多,一点点。

他对着薛副教授,说:“薛老师。你知道吗,你和金·查理曼个头一样高。”

薛副教授扭过脸来,用血红的眼珠定定地望了宁灼一会儿。

随即,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薛副教授在一次实验中操作失误,面部重度烧伤。

他以此为理由,向学校请了长假。

一个月后,他揭下了面上的纱布,全身上下焕然一新,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很快,向金·查理曼执行死刑、追讨债务的日子到来了。

在宁灼捡回单飞白后,他趁着他做手术,回了一趟九楼,将金·查理曼死前痛苦万分的视频给薛副教授送去了一份,让他一个人独享复仇后的快感。

薛副教授双手扶住膝头,衷心说:“谢谢你。宁先生。”

宁灼不擅长应对别人的感谢,偏过头去,说:“你给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