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驯之敌(211)

但于是非这种回路清奇的人就很喜欢他。

他生来的任务, 就是满足别人生理与情感需求的。

他需要“被需要”。

可惜于是非以前碰到的人, 都不在这方面需要他。

直到他遇见了金雪深。

于是非想,他被创造出来,或许就是为了遇见他。

于是非曾经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金雪深, 却挨了一顿好捶。

金雪深质疑他,这一套甜言蜜语是不是他的数据库里存着的套词,并告诉他, 不要妄想用这种不值钱的好话来讨好他,他不吃这一套。

可他体内激增的荷尔蒙指数和超速超频的心跳, 都忠诚地告诉于是非,金雪深喜欢得要命。

于是非的好心情,在离仓库还有百余米的时候, 烟消云散了。

在风中捕捉到细微的血腥味的同时, 他看见原本应该藏着暗哨的地方,有一只染血的手从高处软软垂下。

鲜血还没干。

于是非单凭那只手, 认出来是“磐桥”的人。

他的生命体征还有,只是非常微弱。

于是非将饭盒放下,独身一人,快步向仓库方向走去。

他听到了仓库里传来了陌生的男人声音:“都打到四分之三死啊。他们给我的是1900万,别给我多出一毛钱的力——”

声音至此戛然而止。

那人也察觉到了于是非的靠近,扭头往仓库门口方向看去。

于是非逆着光,静静站在仓库门口,像是个体面绅士的电子幽灵。

他紫色的电子瞳仁沉在眼白里,看上去很宁静。

江九昭坐在金雪深的后背上,像是坐凳子一样,坦然地伸展了长腿长胳膊,悠然得像是坐在午后洒满阳光的野餐垫上一样。

而他身下的金雪深已经失去了大半意识,身下漫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他心爱的弓箭也被绞成了数段,散落在他身体周围。

江九昭挑眉:“哟,又来一个。”

于是非无视了他,只望着他的身下,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一个血流不止的金雪深。

“于是非,是不是?”江九昭摸了摸鼻子,露出了“难办”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怎么办,这个算是‘磐桥’的,还没来得及定价呢。”

话音未罢,江九昭突然觉得周身骨节一滞。

随即,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探上了自己的右臂,极其迅速地把自己的整条臂膀撕了下来!

江九昭反应极快,当机立断,壁虎断尾一样甩脱了自己的右手,开启了病毒清理模式,果然在自己体内找到了正在疯狂侵入的无名病毒。

江九昭吹了声口哨:“哇,手段够脏的。”

于是非仿若未闻,一步一步向内走去,耐心地用病毒侵入、操控了在场所有的义肢。

这病毒早些年用来攻击过“海娜”,如今,它经过了升级改造,为了保护“海娜”而战。

江九昭这次带出来的是二队成员。

“卢梭”共分一、二两队。

一队是精锐,是他的宝贝,轻易不会动用,一动就是大活,足够全队上下集体在家歇两年。

二队干的活更多,风险高,工作忙,外快也多。

但不论是一队还是二队,“卢梭”上下都受到了领头人贪财精神的感染,统一形成了“干活最好的人,才配享受最好资源”的思维定式。

所以,“卢梭”的雇佣兵全员都接受过肢体改造,因为这是能将自己的身体利用到最极致的做法。

有些人投资高,装设的义肢足够高级,勉强保住了一点体面。

有些人装设的义肢肋骨,蛇一样的缠断了其他的肋骨。

有些人的义肢左手,拔出了身侧的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自己的腹部,割了自己的腰子。

有的人的小腿义肢连接着大腿骨,于是大腿骨在连带的绞拧之下,在肌肉内变成了一堆碎渣。

于是非每走近一步,就伴随着惨叫、呻吟和鲜血。

他神情不动,体面依旧。

江九昭此次行动的目标已经完成,正在准备撤退,只差收尾工作。

如今神兵天降,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强敌,也并不会影响江九昭的工作节奏。

只是“撤退”变成了“逃跑”,说出去不大体面罢了。

好在他不爱体面,有钱就够。

他后撤几步,发现本部亮蜷缩在椅子上,已经吓得不会动了。

江九昭伸出了光秃秃的手臂,用手腕搭了搭他的肩膀:“老先生,藏好点,刀剑无眼。听说你还挺值钱的,照顾好你自己啊,等着我。我挣了钱,就来抓你。”

本部亮抽了一口大大的冷气,愈发瘫软成了一滩烂泥。

江九昭不假思索、身轻如燕地逃了。

他平时给大家分钱的时候相当公平豪爽。

所以,他那为数不多的义气已经在分钱的时候用尽了,如今大难临头,各顾各的,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于是非也没有追击的打算。

他在一片鲜血淋漓和嘶声惨叫中,弯下腰来,摸了摸金雪深的胸口。

那一颗心在他的胸腔里,跳得很慢,却还是在顽强地跳着。

向来情绪稳定、不动如山的于是非,突然痛得受不了了。

他没有心脏,所以那疼痛直接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揪扯着他的每一根模拟出的人造神经,疼得他面孔失色,低低喘息不止。

金雪深睁开了眼睛,小声问他:“……生气了?”

于是非把头垂下来,抵在金雪深的肩窝上:“我说过,我生气了,场面不好看。”

金雪深呛咳了一声,吐出的血里黑红交加,带着细小的内脏块。

……他的身体被江九昭关节里隐藏着的细而锋锐的分子线,贯穿出了五十余处细小的洞。

意识和鲜血一起离体而去前,他张了张嘴,做出了一番嘱咐:“动手的是‘卢梭’的江九昭。有人要对我们下手,把所有在外面飘着的人都找回来……”

他口中的“我们”,包括了“海娜”,也包括了“磐桥”。

这是金雪深第一次不在于是非面前论“你我”。

于是非“嗯”了一声,似乎是怕金雪深不够安心,又提高声音,“嗯”了一声。

金雪深微微张大了眼睛。

因为他从他的那声“嗯”里听出了一点哭腔。

他突然也难受了起来,那种心脏间酸涩的难受,比身体上的疼痛更难捱。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可由于实在不会安慰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结巴了片刻,只轻声吐出了两个字:“……不疼。”

紧接着,他的世界就彻底黑了下来。

……

宁灼注视着血没了近一半的金雪深。

他整个人陷在雪白的床单里,看上去和床单几乎同色,而且看上去薄了一圈、小了一圈,简直变成了一张脆弱的纸片。

宁灼走出了闵旻的急救室,顺便带走了一个葡萄糖冰棒,坐在走廊里,一口一口舔尽后,抬头看向了守在急救室门口的于是非:“本部亮安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