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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191)

单飞白摆摆手:“我不信那个。我就要去那里。”

于是非提出建议:“你要出海的话,可以雇一条船,性价比更高。”

单飞白低下了头,一缕头发垂到了唇边。

旋即,他开朗地对于是非一笑:“他说不好晕船呢。”

于是非听出了单飞白的意思:这座存在于想象中的桥梁,单飞白是想要某个‘他’去走的。

于是他实事求是道:“你不要这么浪费。一艘船,带上他,再带上晕船药,足够了。”

“他现在讨厌我了,也不会坐我的船。”

单飞白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地方,认真地攥起了拳:“我要建一条人人都能走的桥。我能走,他也能走。”

于是非向来务实,因此单飞白的话对他来说,无限近乎于一个幻想。

185号定居点已经因为地震沉没。

谁也不知道184号定居点是不是已经步上了它的后尘。

况且,假设单飞白的设想成真,那真的会是一座很长的桥,需要很多的钱,很多的材料。

或许要一百年、两百年。

可单飞白只用了五年的时间。

他靠着和宁灼作对,迅速积累起了可观的财富。

他还囤积了海量的液金和新材料。

这一点,是祖母帮了他。

祖母在去世之前,送给了单飞白一条液金矿,以及全套正规的液金开采资质证明——“棠棣”毕竟也是义肢制造公司,需要有稳定的原材料获取渠道。

但这是祖母自己靠人脉和资源弄来的私人矿脉,与“棠棣”并无关联。

他的父亲甚至不知道这条矿脉的存在。

在祖母看来,这是她赠送给她心爱的飞白的礼物,是单飞白傍身的资本。

只要单飞白不要脑子一热,把这条矿脉炸掉,只靠着这一条液金矿脉,他就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上十辈子。

但单飞白并没打算活十辈子。

没有一克液金从他手里流出去。

他将它们全部保留了下来。

因为单飞白从十三岁起,就有了个异想天开的梦——超级酷的梦。

而在这期间,银槌市也研发出了全自动构建技术,可以将建设工作交付给智慧机器人。

它们能在六天之内轻松完成一座摩天大楼的全部建筑工作,大大压缩节省了工程时间和成本。

既然它们能够用来搭建房子,那用来建一座跨海大桥,想来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在被人打断脊椎骨的前几个月,单飞白还把他们现有的资源全部盘点了一番:“我们的材料还算够,但攒的钱,加上现在的‘棠棣’,还是差了很多。不过到时候正式开始建设的时候,还能再持续募集民间资金。不过得吸取‘哥伦布’号的教训,决不能让他们把我的桥给弄塌了。”

彼时的单飞白托着下巴,用鼻子和嘴巴夹住一支笔,哼哼唧唧地埋怨:“我爸怎么还没把我从家里赶出去啊,赶出去我就有钱了。”

“磐桥”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造一座桥,走出去,走到新世界里去,却不知道这个有些痴的梦想,发端在一座悬崖旁边、在一抹月色之下。

那时候,有个小孩子仰着脑袋,对另一个少年天真地比划道:“宁哥,我给你搭一座桥吧。”

第103章 火种

本部亮被车送到“白盾”直属医院时, 面对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人群,他瑟缩了一下。

他觉出了自己的寒伧。

说是落魄不改风骨,窘境不改其志, 可身旁陌生人略带惊异的眼神和微微掩鼻的动作, 已经足够杀死他一千次了。

本部亮努力抻平自己散发出垃圾味道的发皱的衣角。

但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索性不再徒劳地修饰自己的仪容, 顶着一张神态麻木的脸,离开电梯, 走向本部武所在的病房。

这一路戍守格外森严,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他在正式踏入隔离病房区前, 还被从头到尾细搜了一遍身。

他尝试和用仪器扫描自己身体的人对话, 话音里带点讨好:“查得这么严?”

那位“白盾”微微皱眉:“是的。”防止有人潜入, 杀人灭口。

本部亮追问:“他……还好吗?”

对方答得仓促:“您请进。”

本部亮问了一通, 什么信息也没能得到。

当本部亮向走廊内走出了十几步开外,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位“白盾”先生会又是皱眉,又是敷衍。

……他在憋气。

他厌烦自己身上的垃圾气味。

本部亮在恍惚间继续前行。

在病房前迎接他的, 是“白盾”的副局长,名叫艾勒,之前他们打过交道, 也在一起吃过饭。

艾勒略带惊讶地打量了一下本部亮狼狈落魄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友好地伸出手去,想要同他握手。

本部亮却将手背在了身后,藏起了指甲间细细的黑泥垢。

他单刀直入:“阿武怎么样?”

吃了个软钉子的艾勒无言, 只得收回手去, 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本部亮推开房门时,听到一位年轻警官小声地提醒艾勒:“需不需要让他穿一下隔离服?”

艾勒犹豫了一下, 答说:“没必要。”

本部亮撩开深灰色的防辐射帘,终于看到了他的儿子。

……那团还在呼吸的东西,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儿子”了。

本部武躺在床上,胸膛微起微伏。

支撑着他呼吸的,并不是求生欲,而是质量奇差的人工肺叶。

他这具躯壳上仅剩着的肉体,像是菜市场卖剩的冻肉,弥漫出冰冷且腐败的气息。

本部亮踉跄着走到床前。

他感觉自己的眼底干涸一片,可是稍一眨眼,就有一颗泪珠直滚下来。

他在床边半蹲下来,胳膊架在床边,轻声叫他:“阿武啊。”

床上的人有了反应。

他先是尿了一泡。——因为人造尿道有些漏了。

随即,他颤抖着张开了眼睛。

本部武愣愣地看着一片模糊的天花板,呆望了两分钟有余,才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醒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突然慌乱狂躁了起来,张开嘴巴,不住发出“啊——啊——”的怪音,秃秃的指尖嚓嚓挠着床单,似乎是急着要去做什么事。

可惜,他的泪腺坏了,根本淌不出眼泪来。

他的慌乱感染了本部亮。

他急着凑上前去,握住他的手:“阿武,你要什么,你跟我说啊。”

本部武触电一样小幅度痉挛着,发出嘶哑的呐喊:“让我死啊……”

本部亮愣住了。

艾勒弯下腰来,对本部武说话:“阿武,是爸爸来了啊。”

他有意瞟了一眼本部亮:“好好跟爸爸说,是谁欺负你,爸爸和叔叔给你撑腰啊。”

本部武立即把嘴巴抿得紧紧的,痛苦得满脸的肌肉都在颤抖。

“艾勒先生,你出去吧。”本部亮抹了一把脸,冷静道,“我跟他说说话,他现在应该……挺害怕人的。人越多,他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