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驯之敌(174)

宁灼在一息一息的意乱情迷间,终于是无法忍受了。

在被迫泄出一声低低的、带有低吟意味的音节后,宁灼抬手抓住了单飞白的头发,制止了他的捣乱,逼他抬起头来。

他们互相注视着彼此。

单飞白的嘴角沾染上了胭脂一样的红酒残迹,看起来愈发是个唇红齿白的俊秀青年模样。

宁灼:“你……”

单飞白却突然抢了先,出声叫他:“宁哥。”

单飞白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瞬间,宁灼看他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身形无限缩小……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小白。

那个乖巧的、仰望着他的、全心依赖他的小白。

原本困扰了宁灼一路的愤怒感,奇异地一扫而空了。

他擒住单飞白头发的手指略略松了一点,决定和单飞白“谈一谈”。

宁灼很少和人交心,只是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所谓的“谈一谈”,也是极具宁灼个人特色的、习惯性的单刀直入:

“为什么要把傅老大拖进来?……别告诉我没有,整个银槌市能把潜行玩得这么漂亮的,不超过十个。现在还活着的,大概也只剩他一个。”

单飞白稍稍稳定了情绪,舔了舔色作殷红的唇畔,答道:“为了不让你抱着炸弹冲进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损失最小的办法了。”

“除了他,‘海娜’还有谁参加?”

“没了。”单飞白打量了一下宁灼的神气,声音降了八度,老老实实地交代,“……还有小唐。”

说着,单飞白垮起个脸,像是只犯错被抓了现行的小狗。

宁灼决不会被表象蒙蔽。

哪怕单飞白把这张委屈巴巴的小狗神情运用得再活灵活现,在宁灼心目里,他也是一头年轻、凶猛而狡猾的野狼,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去应对。

然而,在精神紧绷中生生熬了几十个小时没睡,在外面吹冷风吹到几近天亮,又被单飞白好好调理了一顿,宁灼现在实在有些累了。

宁灼半闭上了眼睛,从鼻腔里呼出的气流越发滚烫:“……我做完我自己的事情就要去死了。不要拖累其他人。”

单飞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宁哥,你答应过,要死在我手里的。”

宁灼一愣,费力地回想一番,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出了这句话。

……这是单飞白用“小白”的身份,和自己在悬崖边立下的誓言。

玩笑一样的誓言,宁灼没想到他还记得。

单飞白不仅记得,而且看起来记得相当刻骨铭心:“你不能随便死掉。你是我的。”

这话说得幼稚,让宁灼觉得很好笑。

他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对自己的身高无比在意的小白,在这头小野狼的体内探头探脑、横冲直撞。

那红酒似乎带着热腾腾的、催人欲醺的酒力,透过宁灼的皮肤,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里去了。

宁灼发现,自己大概又发烧了。

这回还烧得不轻,或许严重到要在床上睡个一两天。

但这回,宁灼没有像过去那样仇恨自己这无能的体质。

他能在朦胧中感觉到一丝安全和踏实。

就算自己昏厥过去,身旁也始终会有人守着。

因此,他的精神还算松弛,听了单飞白的傻话,还带了一点笑意,重复道:“……我是你的?你才是我买来的。”

单飞白单膝跪地,一席话口齿清楚地:“你就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小时候不想走,是因为我不想回家;现在我和你在一起,是我觉得,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的热情,比刚才浪潮一样席卷而来的欲望还要难以招架。

宁灼把手搭在额头上,觉得自己在发一场不切实际的大梦。

梦里,那个单飞白居然在说,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何其可笑。他宁灼明明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宁灼不想和他纠缠这些,又问:“这和你拖‘海娜’的人下水有什么关系?”

如今,宁灼听自己的声音都是朦朦胧胧,像是隔着水、从水底传上来似的。

而单飞白把胳膊横在宁灼的大腿上,自己枕了上去,仰头痴迷地看着他。

和宁灼对敌多年的他最清楚,宁灼的精力四射、不知疲倦,是全靠一口腔子里的热气顶着、撑着。

那口气一旦散尽,他就会立即轻飘飘地化作一蓬幽魂。

单飞白不准。

单飞白说:“你要死,我劝不住你。我只能拉‘海娜’来陪你。”

他用温柔中带着一丝天真的语气说:“我们在一条船上,要死就一起死啊。”

宁灼想,妈的,梦里也是一口混账话。

他的手指拢上了单飞白的咽喉,却没有发力,只是逗弄一样地轻轻捏着他的喉结:“……疯狗,那你的‘磐桥’呢?”

单飞白说:“他们跟我的那一天,就知道我是条疯狗了。”

宁灼:“小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

单飞白又自然拿出了撒娇的腔调:“有潜伏期的嘛。”

宁灼:“所以才咬我?”

单飞白:“那是因为喜欢宁哥。”

宁灼:“刚才不是说因为不想回家?”

单飞白:“一开始是。咬你的时候,已经不是了。”

宁灼:“那后来又捅我是几个意思?”

“是要宁哥活着,是要你看见我,也是因为喜欢宁哥……”单飞白顿了顿,有点害羞地说了老实话,“……流血的宁哥,也喜欢。”

这一番告白,落在宁灼的耳朵里,统统变成了孩子话。

对此,宁灼的态度很简单:他不信。

单飞白说的“喜欢”,的确让他有些悸动,可那不是宁灼认为自己能享受到的东西。

更何况,宁灼从不知道单飞白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毕竟,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撒谎。

单飞白却猜不到宁灼的心思。

对自己那点小心思,从仓库里挟持住宁灼、把匕首鲜血淋漓地捅进他的肩膀时,单飞白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一些。

可他从不被这心思束缚,也从不去细想,只是全然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要和宁灼作对,就倾尽全力。

要对宁灼好,也倾尽全力。

宁灼问他的心思,他就全部讲出来。

单飞白以为讲出来也没有什么。

可一股脑把心事倾吐而出后,单飞白的心不仅没有轻松分毫,反倒怦怦地跳得越发紊乱。

这个从来不会心虚的人攥紧滚热的手掌心,期待着宁灼的回应。

宁灼停顿了几秒,抬起红酒味的手掌,抓住他的狼尾,手劲儿不小地拽了一把,用两个字为他的告白定了性:

“……骗子。”

单飞白乱跳着的一颗心骤然刹车。

他失望地低下头去,把额头埋进了宁灼的大腿间,不高兴地蹭了一圈。

但不消一分钟,单飞白就恢复了元气,抬起头来,见宁灼已经烧得失去了大半意识,像是力不能支一般,微微低下了头,脑袋往下一点一点,就大胆地凑上去,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