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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142)

他们出尽百宝,不断挑衅,无非是想让他们生气恼怒,骂上一两句人,然后他们就可以兴冲冲地把截取好的语音发到网上,一博眼球。

小林怕麻烦,皱眉对詹森道:“挂掉。”

但詹森与他性情相反,最爱热闹。

他毫不犹豫接通了通讯器,并眉飞色舞地冲小林抛了个媚眼,恶心得小林打了个哆嗦,又面无表情地挪开眼去。

通讯器里沉静了片刻,传来一个年轻而活泼的声音:“詹森,你好呀。”

詹森用活泼的语调回道:“你好呀。请问你是谁?”

电话那边热情洋溢的人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封学元呀。”

小林的心脏突然大跳特跳起来,原本懒洋洋倚在副驾驶的身体也猛然坐直了。

这个名字,他觉得耳熟,也眼熟。

之所以“眼熟”,是因为不用那边说“封学元”是哪几个字,他眼前就自动出现了准确的字形。

这足够让他感到不祥了。

詹森也愣住了。

车辆仍在自动行驶中,车速不减,朝着“哥伦布”号模样的纪念音乐厅一路驶去。

还有一公里,就要到达登岛的“哥伦布”桥了。

詹森麻木地重复了这三个字:“……‘封学元’?”

“对啊,是我!”

那边像是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和旧日老友取得了联系,口吻异常亲昵,热情得简直有些诡异:“是你把我扔到水里的啊,你怎么能不记得我?”

车内的空调嗡嗡地运行,源源不断地吹出舒适的暖风。

而小林和詹森在如此温暖的环境下,平白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多年,他们以为早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

可事到临头,他们才发现,他们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边的声音,和年轻的封学元的声音非常像!

小林反应极快,对詹森猛地一摇头。

詹森心领神会,强忍住从心底里泛上来的恐慌,口吻是八风不动的严肃:“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封学元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你是谁,请你对逝者放尊重些!”

当初,封学元的确是詹森“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们在“哥伦布”号上,最先杀死的三个人中的其中之一。

他们动手前,经过了一番相当慎重的精挑细选。

封学元心灵手巧,思维灵活,什么事情都是一学就会。

他能修理一切,能利用手头上有限的物资,将其彻底改头换面。

他曾经用各种废弃零件手搓出一台发报机。

他还当着船上所有人的面自信满满地表示,给他一盒心脏用药,他能弄出个炸弹来。

对于这样思维跳脱、能够利用手头上的一切物资的技术人才,及早解决才是合理的。

……

对方搬出了封学元,他们如果直接冷酷地挂掉电话,被人公布出来,也是一桩麻烦。

可如果继续和这个身份不明的人通话,似乎也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在小林和詹森一齐纠结时,通讯器那边的人轻快地笑了一声,并不和他们纠缠“朋友”的事情:“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回来了。技术这么多年都不练,有点手生,所以提前练习了好几次,现在终于找回一点状态了。”

什么“技术”?什么“提前练习”?

小林想到了什么,心中猛然一震,一手调出车载的电子地图,一手点开了最近那位蹩脚炸弹客的相关新闻。

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第一次爆炸,发生在当年“哥伦布”号出发的旧码头。

第二次在旧居民楼。

第三次在公园。

第四次在一处废弃的轻轨站里。

……

将昨晚的爆炸点做了个标记后,小林骇然发现,六处爆炸点,构成了一条蜿蜒穿越了整张银槌市地图的斜线。

它歪歪斜斜,扭扭曲曲,直指向了“哥伦布”纪念音乐厅的方向。

……仿佛是有一个经年流浪的水鬼,湿淋淋地从海里爬了出来,带着满身爆炸的火光,一步一步,向他们缓缓走来。

通讯器那边的人轻声说:“——大家很快就都回来了。你们两个,就先走一步吧。”

小林眼睛够大。

随着那边话音落下,他眼角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点刺目且异常的红光,从后座端端正正摆放着的那束花里亮起。

小林的一声惨叫直涌到了喉咙口。

等等!

没活够!

他们还没活够!

可他连最后一声狂呼都没能发出,二人乘坐的车辆就在通向音乐厅的长桥前轰然爆炸。

在剧烈的解体声中,车辆和车里的两人同化为一大团燃烧着的橙红火焰,炎炎如日,灼灼其华。

第77章 (二)归来

这惊天一响, 把整个银槌市都撼动了。

本来正在筹办“哥伦布”号出航12周年纪念晚会的桑贾伊停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

哈丹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办公桌前。

爆炸余波巨大,把“哥伦布”纪念音乐厅的防弹玻璃震碎了大半。

海风泼泼洒洒地刮进来, 把桑贾伊的面皮都吹得硬了。

因为惜命, 因为想要活得更长久, 活到把那些知道他历史的老家伙熬死,桑贾伊连一根烟都不抽, 小心翼翼地保养着自己的身体。

詹森活着的时候,笑话他是守着金山,非得过要饭的日子,

小林私下里不爱说话, 不过看着桑贾伊自苦的样子, 也不甚赞同。

但现在, 詹森和小林都没了。

据说警方拼了半天,连具囫囵尸首也没能拼出来。

他们五个在一起这么多年,拱卫财宝似的共守着同一个秘密, 早就活成了同一个人。

平时他们嫌詹森嘴贱,小林阴沉,现在人没了, 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三个就像是被人活活撕下来了一块肉。

但他们的感情也就到此为止。

感情太充沛的人, 干不了杀手这一行。

桑贾伊风一阵雨一阵地转着念头,面上则是不露分毫情绪:“‘白盾’怎么说?”

哈丹笑起来是个没心眼的大块头,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尊线条冷硬的金刚雕塑, 眼睛深深地盛在眼窝和鼻梁构成的阴影间, 被遮得密不透风。

他给了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不知道。”

桑贾伊看向他,重复道:“‘不知道’?”

哈丹实事求是:“炸得太碎了, 又烧得太干净了。车就那么点大,炸弹威力又大,从哪儿爆起来的都不知道。车壳子和行车记录仪都被炸到海里去了,还在捞,但未必能捞出什么……”

他语言平实,用词简单,却让桑贾伊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外面天色晦暗,屋里也没亮灯,因此桑贾伊一动,哈丹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一头一脸的冷汗,顺着他的下巴一滴滴滴了下来。

哈丹看他眼神直勾勾的,一声声气喘得厉害,几乎疑心他要疯了。

桑贾伊的确是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