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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70)

作者: 扫红阶 阅读记录

“我的错。”秦峦自责道,“没料到他们竟敢暗地里动手脚。”

张湍宽慰秦峦几句,随即请他将有错漏的几处记录圈出。再加派人手寻找明细账册,同时令众人暂且不要声张。至晌午时,多数记录已誊抄完毕,仅有少量仍在整理。几人商议比对,未见端倪。

倘若账目无错,那些人又何须冒险来动手脚?而他确信动过手脚的几处记录,是与接待支出相关,改小了些数额。此前虽有滥用公款之嫌,但其并非原南省下辖州县,即便是要论罪,也与原南省各级官员无关。

顿了片刻,他忽然开口:“驿馆的马匹草料支出可有明细?”

“账本上有记载,我叫他们找出来。”

他道:“要距离颖州最近的两处驿馆及邻近原南的两处驿馆记录。”

秦峦忙与楚净一同翻找,理出四个驿馆六月草料开支明细,各处账本被翻得一塌糊涂,几乎摊了满地。另有同僚一面叹气,一面整理。

四个驿馆草料支出稍作比对,不待张湍开口,秦峦与楚净皆发现了异常。三批车队在邻近颖州的驿馆停留时,前后几日的草料支出远大于邻近原南的驿馆的支出。

“这,怎会如此?”秦峦这些时日奔波,多在驿馆停留暂歇,喂马、洗马也在驿馆。辎重车队长途奔波,想要保证行速不减,喂饱马是重中之重。三批赈灾粮款,运到原南附近,都是越吃越少,但速度并未降下,不是吃饭的嘴变少了,就是负重减轻了。

楚净怒道:“这些贪官污吏,赈灾的粮还没运进原南省,就被他们给扣下了!”

“楚大人息怒,只是些猜测,具体情形还要召各地驿丞审问。”张湍安抚着楚净,但篡改记录账册干系重大,如今这些账册想要妥善保管,必须加派护卫看守。左思右想,张湍揉了揉额角,只得去见赵令僖说明情况。

秦峦扶着张湍往后院,遣人一问方知,赵令僖不在院中。再细问去向,得知原南巡抚谷落萍及原南总督段然今日一早请见公主,说有要事面呈,此刻赵令僖已与二人一同下山,原东晖亲率四队护卫随行。

“南陵王不也在山上?”秦峦在旁小声说着。

张湍再问赵令彻下落,得知其亦不在后院,不知去向,御厨已得了吩咐,晌午不必为备饭,想来中午是不回观里。

在观中多日,原南省各?????级官吏一向少有动作,寻常时间均在各自帐中处理各地送来的要务。今日怎突然有事面呈公主?

张湍隐隐觉得不安:“公主下山多久了?”

“已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倘若下山不坐车轿,便还未走远。

张湍侧首道:“远山,可否随我下山?”

秦峦劝道:“你眼疾未愈,何苦这样折腾自己。不妨等公主回来再议。”

“不能等。”

鹿趾县汤池落毒、宛州县城门围堵,入原南省后这两次设计,令他心有余悸。昨日赵令僖刚刚处置过杨隐,秦峦带着陵北驿馆账目赶回,夜里誊抄记录就被人动了手脚。今日一早,谷落萍等人借故将赵令僖带下山去,倘若他们当真不管不顾,赵令僖怕是危险。

“山路难行,你有眼疾,如何使得?”秦峦劝道,“有何要事,你说与我听,我带着护卫下山去找。”

张湍犹豫再三,摇了摇头道:“远山好意,湍心领了。但此事湍必亲往。”

风禾子得知,遣一道士前来,可带二人骑马抄近路下山,虽然路途稍险,但能尽快追上赵令僖的队伍。秦峦见劝说不成,便与张湍同乘一骑,带着六名护卫,跟随道士一同下山。山路颠簸,马匹不知怎的竟忽然扑倒,二人双双摔下马,张湍撞上草地遮掩下的顽石,只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秦峦爬起后急急将人扶起,追问状况,张湍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前行。护卫上前查看,见马已死在道上,让出匹马,继续赶路。

?

过了晌午,追禹县城隍庙炊烟熄去,一行长队缓缓靠近。

车队停在城隍庙旁,谷落萍至为首马车前恭恭敬敬迎接道:“公主,到地方了。”

次狐推开车门,左右看去,见四周甚是凄凉,心中生疑,低声与赵令僖道:“公主,这地方太荒凉了些,不似有人烟。”

似是猜到次狐心中所想,谷落萍招了招手,段然上前禀道:“启禀公主,为免宛州县城外的事再发生,微臣已将四周百姓清离,公主可安心下车。”

赵令僖这才下车,由谷落萍在前引路,往城隍庙近处的一处庙宇行去。今日谷落萍一早求见,道是追禹县来报,为公主所修生祠已经竣工,请公主亲往。一早听说百姓为她修有生祠,心中欢喜,既有机会,她便应下,随谷落萍一同到了这追禹县城隍庙边。

生祠门前匾额上书“昭德祠”,意为昭显靖肃公主之仁德。

祠堂外便可见层层琉璃瓦闪烁流光,入祠堂内,一路穿过漆金镶玉的三重殿宇,数百盏灯烛齐照,可见神像鎏金灿灿。她在神像前止步,抬眼看去,奇道:“这塑像的脸,半点儿也不像我。倒像是——”

她觉得熟悉,却一时说不出。

谷落萍笑道:“公主恕罪,臣等不敢描摹公主天颜,只敢擅自摩了观世音的面容。老百姓们都觉得您是观世音转生,托胎皇家为民谋福呢。”

“意思是好。”她虽不怒,但也不喜,吩咐谷落萍道:“将塑像工匠找来,本宫的塑像,自然要用本宫自己的脸。”

谷落萍连忙安排下去,又遣人奉茶,又送上些礼物:“公主,这是追禹县织女们为公主赶制的袍服,不敢比宫里的手艺,却也是一番心意。”

金丝银线,镶宝嵌珠,拟出一挂花团锦簇。

看着衣上繁花似锦,她心情大好,遂向谷落萍道:“手艺倒是不差,有赏。县令不怎么样,百姓倒是知冷暖的。这事办得合心,你也有赏。”

谷落萍撩起衣摆,忽而在她脚边跪下:“公主厚恩,微臣受之有愧。微臣有罪,请公主责罚。”

次狐搬来座椅,她悠然落座,随口道:“什么罪,讲来听听。”

“微臣有失察之罪。”谷落萍额头贴地回话,“微臣失察。公主昨日处置了杨隐,微臣一问方知,原是底下饿死了人。此前各地向省里汇报蝗灾治理情况,均为提及此事,微臣拟疏上报朝廷时,特意问过各州县,均说没有饿死人,微臣便也依着他们的说辞拟了奏疏,先前公主在宛州下榻,微臣亦以此说辞回禀公主,昨日方知欺瞒了公主。但因天色已晚不敢打搅,今日借此机会,向公主请罪。”

“底下人瞒了你,你又瞒了我。”她刚端起茶盏,只尝一口,觉得苦涩非常,随手泼在地上,骇得谷落萍再次叩首。

“公主息怒。昨日微臣连夜核查,另起了份文书陈明详情,请公主御览。”

谷落萍自袖中抽出奏疏,恭敬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