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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57)

作者: 扫红阶 阅读记录

“原东晖哪儿去了?”

“依公主吩咐,带着红鸦去南陵了。”

“他自己去的?”

“正是。皇上原有旨意,命原指挥使与晏指挥使二人一明一暗护卫公主,因晏指挥使已现身明处,原指挥使便亲往南陵了。”次狐放下木梳,又去香露。牡丹浓香顿时随水雾散开,笼上如瀑青丝。

“那换个人吧。”她捧起一捧水,吹皱掌心湖面,左思右想后道:“之前张湍是不是在队里有几个交好的护卫?”

“公主心明眼亮,虽在鸾车,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却也尽在心中呢。”浸上香露,次狐又取绸缎将发丝缠裹,以保留住香气不散。待将绸缎绑好,开始按压着头顶穴位,替她舒缓放松。

“将人找出来。告诉他们,谁将晏别枝的眼睛剜出来,我就提拔谁做这个副指挥使。”她两手分离,一掌湖水哗啦落下,融入浴水之中。

舒心惬意仰躺向后,次狐取软枕垫在她后颈处。

见久未应声,她张开双眼,瞧着正忙活着的次狐:“次狐?”

“奴婢遵命。”次狐垂眼避开目光,低语道,“只是随行护卫今日大都换去城中布防点位,恐怕人难找些。”

待她歇下,吹熄灯盏,次狐出了卧房。

院外未点灯笼,好在月色正好,依稀可辨院外跪立身形。

晏别枝见有人靠近,心中提防,手握上刀柄。待人近些,发现是次狐,他方低声哀求道:“次狐姑姑,公主仍不肯见我吗?烦请姑姑劝一劝公主,叫她莫要动气。别枝日后定有重谢。”

“晏指挥使。”次狐犹豫片刻后道,“随行队中,有几名护卫与张大人相熟,烦请晏指挥使尽快将人找出。”

“公主可还生气?”

“公主早已消气。”

“那就好。”晏别枝爬起身来,活动腿脚,拍拍衣摆灰尘。

人将离去时,次狐于心不忍,低语道:“晏指挥使若不想公主再多生气,不妨趁早离开。”只说一句,便匆匆折回房中。

次日一早,几名护卫被晏别枝带着进入陈宅,跪在进门照壁前,等候赵令僖发落。他们皆知张湍惹怒公主被下狱用刑之事,不禁哭丧自己时运不济,仅是多与张湍说两句话,就惨遭殃及。

晏别枝遣丫鬟通传。赵令僖尚在熟睡,次狐得信,赶至照壁前,瞧着立在一旁的晏别枝,心中一声哀叹。

护卫们见是女官现身,壮着胆子求饶,却被晏别枝踹得不敢吱声。

次狐背过身去,面向照壁,静下心来宣命:“公主得知你们几人与张大人相熟,想要提拔。”

本在暗暗抹泪的护卫忽闻喜事,顿觉不可思议,有人掐大腿,有人拧脸颊,目瞪口呆望着次狐的背影。事情出乎意料,晏别枝十分懊恼,踢着近旁一人催道:“愣什么,快谢恩啊!”

“别急。”次狐稍拦,“却有条件。”

护卫喜难自抑,忙说:“公主旨意,属下就算刀山火海也敢去闯一闯!”

次狐转身看向晏别枝,语带怜悯:“公主有旨,你们几人,谁将晏指挥使的眼睛剜出,谁可继任副指挥使一职。”

院中忽然一片死寂。

晨起风过影壁,吹低院中青草。

晏别枝退了半步,他忽然领会,昨夜次狐劝他趁早离开是何用意。

旨意已宣,次狐不再久留,快步赶回内院。

一片死寂之中,蓦然一声惨叫响彻云霄,催得次狐脚步愈快。

她在梦中,忽然听到一声凄厉长鸣,陡然惊醒。坐起身却未见次狐身影。次狐归来时,她正抱着锦被,缩在床榻角落,靠着墙壁出神。

“公主?”次狐入门见她有异,坐在床边低声唤她。

她回过神来,讷讷道:“我好像做了个噩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既是噩梦,公主何必去想?”次狐上前扶着她躺下,为她盖好被褥:“公主先躺着休息片刻,奴婢去煮碗安神茶,待会儿吃盏茶再睡一觉,等睡醒后,管他什么噩梦都会烟消云散。”

她点点头,合上眼睛。

次狐刚要起身,她忽然抓住次狐衣袖:“叫晏别枝将所有随行官员全都抓起来。”

有差事吩咐,晏别枝或还有救。

次狐忙回话道:“奴婢这就去。”

“算了。”她又松开手,“护卫找来了吗?”

“已找来了。”

“还没动手?”

“奴婢急着回来伺候公主,不知他们是否动手了。”

“去看看。谁动的手,就叫谁去抓人。将我的令牌交给他。”她看着挂起的纱帐,“张湍如何了?”

“许御医昨夜送来的消息。张大人头部受创,颅中或有淤血,可能引发盲症。身上另有些皮外伤,按时敷药,不难痊愈,只是不知是否会留疤痕。此外,张大人右手有旧疾,本就脆弱,此次被镣铐锁链吊着,诱发旧伤,处理起来较麻烦些,或许还会留下病根。”次狐将许太医夤夜送来的消息一一述出。

她仔细听着,过了许久又问:“没旁的了?”

“目前只有这些。”

“只说右手难治,那盲症呢?”她坐起身来,仔细问着。

“许御医没有详说。”次狐看她紧张,不由安抚道,“现下张大人还未苏醒,是否患上盲症,还未确定。昨日赶去牢房时天色已晚,房中昏暗,张大人看不清楚也是常理。没准是奴婢误判。”

一番安抚,倒让她稍安心些。

张湍若真眼盲,岂非是件憾事?

过些时候,丫鬟颤抖着奉上一方盒子,只说是照壁外那群护卫呈送来的。次狐依命将盒子收起,而后去见那群护卫。

护卫中有一人执刀,两手鲜血跪着,晏别枝在一旁躺倒,捂着右眼翻滚嚎叫。次狐吩咐丫鬟传御医为他包扎诊治,问明姓名后,将令牌交予那执刀护卫手中,吩咐他去将使团官员尽数捉拿。

护卫名叫丁渔,接过令牌后,转身要走。刚跨出门槛,忽然展开双臂?????,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盔甲后,复又折回宅内,将晏别枝一身盔甲扒下换上,叫上另几名护卫一同离开。

两日后,张湍苏醒的消息送到陈宅,赵令僖放下碗筷,命丫鬟将饭菜送到县衙去。

许御医与另几名御医在张湍门前商讨药方,一时之间难有结论。忽见赵令僖带人赶来,行礼问安后将实情禀明:“回禀公主,张大人确有盲症,只能在亮光下依稀辨出些影子。”

“知道了,我去看看。”

她推门入室。

床榻上,张湍斜靠着垫高的枕头,双眼半张,却无丝毫神采。听到动静,他习惯性地转头看向房门,却一无所获。

她顿住脚步,左看右看,见他虽望向自己,却是双眼无神。于是提着裙摆跑上前去,在床边坐下。她探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又示意次狐将油灯递来,举着油灯靠近他的眼睛。

张湍凝眉侧首,抬手去探油灯,在指尖触及火苗后猛然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