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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150)

作者: 扫红阶 阅读记录

弓弦每起一分,创口便痛十分。

越痛,笑却越深。

她太激动,太喜悦,以致不住颤抖,不住淌泪,不住发笑。

当将弓弦完整解下,她攥起拳头,支撑地面摇晃着站起身,垂眼看向无声无息躺在地面的赵令律,抬袖抹去两颊泪痕,笑声再难遮掩。

“太子哥哥,我是个死人,离开皇陵自然无人追查。”她微微躬身探向前,悄声道:“如今,你也是个死人,也可堂而皇之离开皇陵,不必惧怕赵令彻天罗地网搜查啦。”

染血弓弦被她丢入铜磬。

她左看右看,笑吟吟用衣袖擦去赵令律颈上血迹,又扯下铺床粗布,拧成一股绑成绳套,套住他的脖颈。再接道绳索延长,而后抛上房梁,向对侧牵拉,将人挂上房梁。最后站上桌案,垫着木椅,踮脚解去延长绳索,与铜磬一并带离。

三月初一,凌晨,皇陵急报快马加鞭送入皇宫。

待朝会散去,赵令彻留下张湍与解悬二人,屏去宫人,倦声告知二人:“两个时辰前皇陵急报,废太子投缳自尽。无绾,你尽快去皇陵查明究竟,孤身前往,切记不要声张。舒之,这事暂且压下,待春闱结束,放榜之后再行处理,记得做好打算。”

二人领旨告退。

刚出宫门,解悬打量张湍神色如常,好奇低声探问:“你竟毫不意外,莫不是你派人所为?”

张湍回看,眼中毫无波澜:“可惜不是。”

“你竟会迟。”解悬奇道,“自你上任首辅以来,处置人这块儿何曾落于人后?那些檀郎出身的官员,你将他们撤职流放、充作徭役也就罢了,薛岸从龙有功,你也寻个由头将他送去东岭受罪。还有那些常在海晏河清殿来往的青年才俊,哪个免了折腾?只顾着抓着这些小鱼小虾欺负,独独漏了皇陵那条大鱼。主次不分、本末倒置,咱们张首辅,经犯了这样大的错处,属实稀奇。”

张湍平静回答:“薛岸不以科举入仕,偏行旁门左道,心术不专,不宜在京担任要职,去东岭补缺已足够体面。皇上并未亏待他。”

“你明知他因薛慈之故不能参加科举——”解悬啧啧,“公报私仇,无外如是咯。可人究竟已经没了,拿他们撒气,也是无用。”

“你想陪他,”张湍停下脚步,转身抬眼望着解悬:“东岭臬司衙门有缺,我可保荐你去。”

解悬心知这回火候稍有过头,急忙打个岔后,拔腿溜之大吉。

张湍站在原地,垂眼瞥见春雨润湿的地面上挺出一株细草,半蹲下身,指肚轻轻扫过草尖。许久方低低诉道:“她没死。”

细语如丝,无人听见。

“可是,她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考完试休息了一天。完全没想到自己能阴着走出考场,希望大家也能一直阴不要阳。祝大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以及本章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大家在我随缘更新的这段时间没有抛弃我。

——

下章两人见面。

——

①《止观辅行传弘决》湛然。

? 第93章

三月初三,举子涌入科场,开始为期九日的春闱。天公作美,接连九日风和日丽,至三月十一,举子们迎着春风次第离场。

三月十二,下朝后春雾散尽,阳光刚刚铺开。张湍换下官衣,穿上布袍,踩着和煦春风,遐思万千,不知不觉行至汤面小摊前。摊位老板见他甚是熟络,几句寒暄问候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出锅。

自老师仙去后,他常来。

虽说忧思在心没有胃口,却也勉强自己将一碗汤面吃得干干净净。竹筷搁下,刚刚准备起身离开,对面忽而有人落座,快声催着老板盛碗面。

老板笑呵呵问:“看李老爷春风满面,肯定能一举高中!”

“借你吉言,倘若能金榜题名,我请你在如月楼吃酒。”李摩抽出双筷子,待汤碗上桌,便迫不及待地挑起面条,忽见碗底卧着颗荷包蛋,喜不自禁,仰头向着忙活的老板道:“老板,多谢多谢。”

“李老爷客气,小的还等着吃李老爷的及第酒呢!”

张湍默默等到对面举子吃完汤面,抬眼问道:“你是今年的考生?”

“没错。兄台是?”李摩好奇打量张湍,见是相貌俊美,斯文儒雅,令人过目不忘。可又心觉陌生,想是从前没有见过。

“鄙人姓舒,看阁下意气风发,想是胸有成竹。”

“舒兄客气。在下姓李,胸有成竹不敢说,不过今年的考题不同寻常,恐怕有不少学生要马失前蹄。”

“哦?愿闻其详。”

李摩压低嗓音:“今年策论竟是以新任首辅张湍所作《檄靖肃文》为题。你且细想,若交张白卷,不过是一朝落榜,再等三年。可若写错了什么话,岂非要大祸临头,甚至于殃及亲朋?”

张湍垂眼低声:“阁下的意思是,这道策论别有用心?”

“舒兄弟恐怕还没明白。”李摩压下心中得意,他自认这内里乾坤少有考生能猜透,他的答卷必定一骑绝尘,登科在望。眼前这人虽形貌非凡,见识悟性却差自己甚远。萍水相逢亦是缘分,他既开口求问,自己也当不吝指点:“靖肃何人也?先帝御旨亲封的太子。张湍虽是前科状元,可仅仅入仕三年,如何能担起首辅重任?靠得就是这篇给皇上登基正名顺言的檄文。”

“是吗?”

李摩继续说道:“这篇檄文在先帝驾崩后才传晓天下,要说文才确实非同凡响,可内容么,却是差点意思。”

“差在何处?”

“你想,皇上想借檄文正名,可这通篇皆指靖肃公主如何不仁不德、不恤苍生,又说祸乱国政、败坏纲纪,论说靖肃公主不堪为储、不宜为君。这怎么能行?”

张湍知他言外之意,却仍发问:“为何不行?”

“舒兄弟,你这——得亏你是布衣。”李摩袖袖手道,“刚刚我已说了,他那檄文通篇都在论述靖肃公主不能继位,这不正是在说,靖肃公主是先帝钦定的储君,而当今皇上,也确实谋权篡位了吗?”说罢,李摩忙抬手打打嘴巴,急忙找补道:“失言失言,你只当最后一句没有听见,没有听见。”

“那依阁下之见,这檄文该如何写?”

“这算是问对了人。并非是我吹嘘,依我猜度,皇上以此文为题,正是反复琢磨之后,对这篇檄文心有不满。但朝局初改,不便挑明,所以借科考策论为由,布下这道谜题,既是给今科考生,亦是给文武百官。”李摩莫测笑道,“所以这道策论,不该论其文本,应该论之礼法。我就在那答卷上,另拟篇文稿,虽未以檄名之,却行讨檄之实。”

张湍微微抬眼:“阁下不怕会错圣意,弄巧成拙?”

“怎么会?”李摩自以为然,“靖肃公主豢养面首,淫.乱.放.荡,甚至连首辅张湍,都曾遭她毒手。而当今皇上,昔日封地南陵,期间赈灾救民,功德无加。先帝十六登基即开兴平盛世,如此圣明君主,怎会背礼乱法,弃南陵王而立.淫.妇为储?定是此妇趁先帝病重?????,擅权矫诏,以图颠覆阴阳,篡夺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