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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142)

作者: 扫红阶 阅读记录

“王府可知道了?”

“旨意昨天下午就送去了。我本想着今天一早去内阁寻你,谁料你竟告假,这不刚一散值我就来了。”解悬笑说,“我可知道,王府那位,是说曾与你有婚约的。如今是想怜香惜玉?这算下来,靖肃公主已拆她两桩婚了。”

“莫要胡闹。”张湍凝眉深思,“无绾,你与林胤指挥使交情如何?”

“可巧,他家中就有适婚女儿,曾说笑着要许给我表弟。”解悬目光回转,“不过与你也算般配,若要议婚,我倒愿意牵这个线,保这个媒。”

“那就有劳解少卿。”

二人议定,解悬不做久留,打马离去。次杏煮壶新茶端出,院中已只剩张湍独自静立。

“大人?”次杏奉上茶盏,“深秋夜凉,吃盏热茶暖暖。”

“次杏,你可还记得九州山河馆的位置?”

“当然记得,我自小在宫里长大,各宫各苑的路走得极熟,闭着眼睛都能找见。”

“若要你进宫一趟,你可愿意?”

“大人有话想捎给七皇子?”次杏心?????中了然,半跪礼道:“大人若有吩咐,莫说去趟禁宫,哪怕刀山火海,次杏也绝不眨眼的。”

“可这一趟,不亚于刀山火海。”

“大人且放心吧,我常年在海晏河清殿侍奉,公主的脾性略有知晓。她的恼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况且我们做奴婢的,公主也不打正眼瞧的,这会儿恐早将我与陈泉的模样忘了。大人尽管吩咐,有话有信,奴婢必能带到七皇子那儿。”

张湍将人扶起,仍是犹疑不决。

次杏索性道:“大人这模样倒不像是担心奴婢安危,更像是不信任奴婢。”

“湍一向信任姑娘。”

“这便成了,大人请说。”

张湍轻叹,劳她去备笔墨。次日天未亮时,张湍去到赵令僖所赠宅院,取出入宫腰牌,将腰牌与昨夜所作画像一并交由次杏。次杏怀抱画像,手执腰牌,畅通无阻进入内廷,直奔九州山河馆去。

长淮苑,赵令彻推开满桌画像,倦色深深。

“启禀东岭王。”次杏左躲又绕,避开多数宫人,悄悄潜进长淮苑内,捧起画像奉上:“这是新的画像。”

赵令彻目光扫去,稍作迟疑,接过卷轴。

画像缓缓展开,露出张柔和端庄的脸,赵令彻不由笑起:“亏他想得出。”

那画上女子面容,竟与张湍神似非常,衣着打扮,则隐隐与赵令僖相近。他少见女子,只曾与赵令僖朝夕相对,提笔作画,难免沾些影子。

赵令彻又看署名及所配八字,将画像卷起,沉声道:“劳你去趟王府,带句话给王妃,只说——让她放心。”

次杏应下,又问:“那张大人?”

“容我想想。叫他莫要轻举妄动。”

这一想,便至九月中。

风愈凌冽,赵令僖揣起手炉进钦安殿,将所拟王妃候选名牒念与皇帝。殿内暖意融融,皇帝困倦疲累,听着听着瞌睡过去,气息低微。赵令僖放下名牒,手指在他鼻息间探过方才安心。

“父皇,醒醒。”

“又不小心睡着了。”皇帝勉强笑笑,没有丝毫精神,拨开名牒随意指下个名字:“就她吧。”

兴平三十七年九月十七,皇帝拖着病体亲临朝会,宣旨赐婚东岭王。

又宣,授靖肃册宝,立为太子。

震骇朝野。

作者有话说:

①《韩非子》: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故明主治吏不治民。

②《后汉书》:治乱之要,其本在吏。

③《贞观政要》:国家大事,惟赏与罚。

——

这里的公主:只想当皇帝,没想真治国,更不想有什么理解。

? 第91章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当时,赵令僖戴凤冠、披霞帔①,跨过殿门。朝臣不约而同侧身回望,众目睽睽之下,赵令僖目视髹金雕龙木椅所在,步态端庄,缓步至陛前。

私语声渐渐漫开,赵令僖置若罔闻,行三叩九拜大礼,当殿领旨谢恩。

孙福禄敬捧册书宝玺,并圣旨一道送入她手中。

“启奏皇上——”

张湍率先出列,众朝臣纷纷跟随,同立殿中。

赵令僖冷脸眄视侧后,不待转身,便听孙福禄高呼:“传御医,快传御医!”

众臣纷纷抬头,见高陛之上,皇帝瘫卧龙椅不省人事,瞬时惊惶万分。赵令僖急忙跨上台阶,推开孙福禄,半跪在皇帝身前,探气息,气若游丝,探脉象,弱如弦松。生机衰竭,人已如枯木朽株,大限临头。

所有争议搁置不提,御医把脉施针,急拟方子煎煮汤药。内侍抬辇入殿,拥着昏迷不醒的皇帝,赶回钦安殿。赵令僖提裙快步随撵同行,凤冠衔珠颠摇如风中乱柳,时而遮挡视线,时而拍打脸颊,心急情急,她索性取下凤冠摔弃道旁,步伐更快。

赵令彻同王焕率内阁众臣追上,途经凤冠所在,张湍抬眼扫去,见翠凤扭曲、花珠散落,其状寥落凋残,引他骤然怅惘。至钦安殿外,寂然无声,只偶尔风穿廊巷时,起呜咽哀音。

一炷香后,孙福禄神色匆匆出殿,悄声嘱咐守门宫人出去传令,再与赵令彻及殿前众臣道句静候消息,便又转回殿内候着忙碌。不久,钦天监监正杜只鹤匆匆赶来,潦草与众臣见礼,便入殿中。

半个时辰后,殿内传出消息,皇帝苏醒,诏东岭王进殿回话。

张湍心有揣测,刚上前半步,就被王焕抬袖拦下。

王焕低声劝他:“当以皇上圣体为重,其余事务一律押后再议。”

赵令彻与张湍颔首,示意他不必担忧,旋即快步进殿。殿内燥热如夏,人声寂然。玉屏风已经撤开,绕过厅室转入卧房,便见房内众多御医聚集。再向内去,床榻前杜只鹤躬身垂首,侧耳聆听赵令僖低声问话。

床边,赵令僖黯然斜坐,发髻微乱,身上霞帔及广袖外衣尽已褪下,挂在旁侧。层层内衫衣袖皆绑起,露出截霜白皓腕。她握着皇帝枯朽的手掌,双眉凝蹙,眼带微愁,低声再问:“东岭王到了吗?”

杜只鹤略抬眼向外瞟去,见赵令彻身影,当即回道:“已到了。”

皇帝双眼微张,刚张开口,赵令僖忙倾身探去,贴耳细听。其嗓音浑浊低哑,是说:“老七的婚事,尽早办。我好放心。”

赵令彻已至床前,叩首长跪。

赵令僖将圣意转达后又问:“杜大人,近些天内可有什么好日子?”

“回公——回太子殿下,三日后即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只是,恐怕略显仓促。”杜只鹤轻声回话,说罢谨慎看向仍在床前跪着的赵令彻。

皇帝则道:“让戴庸,全力准备。”

“不怕仓促。孙内侍,差人去礼部传旨,告诉戴尚书,三日后东岭王大婚,今日就去奚家下聘。”赵令僖仔细安排道,“因赶得急,太子册封礼便免了,不必再备。礼部上下这三日内,尽全力办妥这桩婚事,不可有丝毫马虎,更不可委屈了奚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