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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失晓枫(41)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沉声道:“准奏。”

除了贴身太监和几个御前侍卫,没人知道他对凌云子不只是至交好友。此人应该也不知道,否则不会对凌云子一口一个妖人地称呼。想要保全凌云子一命,大约是真的只是为了炼丹。

他被凌云子蒙骗,还可能被他采补,帝王尊严大失,心中恨毒了他,只想把他砍了。本来凌云子中箭,已让他消了心头的几分怒火,但凌云子居然没死,可见这人真的藏了长生之秘。

他难道不知道长生对一位人君来说,究竟有多重要?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他,分明目无君上,这就是彻彻底底的欺君之罪!

正月十五他和凌云子缠绵一夜,他便赶回去早朝。当时他没什么感觉,几日后,他精力旺盛,每晚夜批奏折,次日依然可以神采奕奕。

身体的异状让他怀疑是不是被人暗中下了虎狼之药,于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彻查了皇宫,宫里人心惶惶,却没查出什么。两个多月后,他恢复正常,便只好暂时将这事放下了。又回想起凌云子面目姣好,气质拔群,便是在他后宫中容颜也可排在前三,便又冒险出宫寻他。只可惜凌云子身份不对,不然他早已把他带回宫,封一个贵人。

在皇庄那个月,他早已在心里给凌云子升了两个位份,却没想到,凌云子会这样让他失望!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感情多半也是假的!

若不是有密探在前几天传来消息,他还一直被凌云子欺骗!

密探告诉他凌云子乃是奸邪之辈,靠采补之术,延年益寿,保持容颜不老。他回想起当初相识,便悚然一惊。

他那次可能并不是中毒,而是凌云子在别处采补来的阳气度给了他,给他一点甜头,以后可能要被他连本带利榨回去。

想到密探告诉他,凌云子曾经去小倌馆,和那些美少年有过苟且,每晚关着门和他们鏖战到天亮,每个人事后都是红着脸,一身酸痛,却又无限满足,云涛便觉得凌云子所谓的一片真心,真是可笑至极。

要不是他有洁癖,而在场的人又不少,他和凌云子对峙时,差一点就问出口。

……

唐晓雾跑到僻静处,浑身衣裳已被鲜血浸透。幸好他的要害都没事,不然即便他是长生谷血脉,流了那么多血,要害又受伤的话,早就已经死掉了。

他强忍着痛楚,将一支支箭拔了出来,面色已然苍白如纸。

心口处没有中箭,衣裳却有破洞。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白银枫交给他的令牌。这块质地十分坚硬的令牌,只刻了一个篆体的“云”字,如今已裂成两半,裂痕从云这个字中间划开,再也不能复原。

这个云字刺痛了他的眼睛,眼前已被一片水雾遮住。

云涛居然要杀他?不,这不是真的!

这应该只是一场噩梦,只要梦醒,他就能回到之前,那个时候什么事还没发生,云涛还等着他十五相见,他推开门,白银枫嘟囔着对他说:“你怎么才回来呀?”

只是……这似乎并不是一场梦。陆清风没必要骗他,阿枫多半是没了。而云涛也已对他翻脸无情。

他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忽然,远远传来踏上枯枝的脚步声。

他定下心神倾听,只听得一个特意压低的声音道:“小心些,这里有血迹,可能人就在附近。”

他现在在密林深处,常人根本难以涉足,没想到追兵竟然跟到了这里。

他的冷汗登时冒了出来,先前心绪混乱,没有注意自己一路滴落的鲜血。刚才咬牙拔了箭头,身上尽是血窟窿,鲜血更是淌了一地。

为今之计,是找到一家药铺,捡些药吃了,不然这么重的伤,要靠他自身愈合能力的话,恐怕不易好。

他将衣裳撕开,裹住了流血比较厉害的几个血洞,便展开轻功,离开了原来藏身的地方。

……

云岚急匆匆地进了御书房,向皇兄福了一福。

云涛抬眼看了看她,沉声道:“闯御书房这种事你都干出来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兄?”

云岚咬了咬唇,道:“皇兄恕罪。岚儿只是听说,皇兄全城戒严,捉拿妖道凌云子,让人搜了三山观,把他原来的住处都拆了,还让人潜伏在京城所有药铺……岚儿就想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云涛冷冷道:“怎么,你看上他了?”

云岚忙道:“岚儿不敢。岚儿只是想知道,他那个表弟,就是那个叫白银枫的,他……他应该没有犯错吧?”

“那个小瘪三?他擅自喝了朕御赐的莲子羹,已然毒发身亡了。”

“皇兄,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云岚颤声问道。

多年受到的宫廷礼仪教导,不允许云岚对已经继承了大统的胞兄有僭越的言行举止,说完这句,她只能默默流泪。

“堂堂一个金枝玉叶,哭成这样,成何体统?”云涛一拍书案,“朕为了让你们不必像先帝在位时一般,与番邦和亲,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你居然还有心思沉溺儿女私情?朕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回去反省三个月,朕给你指一门婚事,尽早完婚!”

第33章 新生

幽暗阴森的天牢深处,终日回荡着囚犯们隐约的呻吟。空气中霉味和轻微的皮肉焦烂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个地方关押的大部分是准备秋后处斩的死囚,所以除了狱卒每天来送一次牢饭以外,无人愿意涉足。

一间狭窄黑暗的囚室里,一个囚衣褴褛的犯人俯身而卧,睡得正熟,沾了血污的头发盖住脸,看不清面容。

忽然,他从梦中惊醒,大叫一声,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眼泪从这双极美的眼睛里垂落,划过用泥灰抹过的脸,露出两道白皙的痕迹。

隔壁囚室的犯人骂骂咧咧地用镣铐敲着栏杆,警告他不要发出噪音,更远一些的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麻木地喊冤叫屈,随后便有狱卒的打骂声。

他这一声叫喊,就像是平静的湖面里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好一会儿天牢才安静下来。

唐晓雾已经很久没能安稳地睡上一觉了。他还没离开三山观的范围,便差点被皇城司的人逮住。那些人牵着捕猎用的细犬,带着铁网来搜捕他。那网上贴了许多佛门禁咒,他虽然认不出那是什么咒术,但他有种预感,一旦落网,他将再难逃脱。

他回到了京城,京城是他很熟悉的地方,他预先也曾设下不少后路,但皇城司的人家家搜捕,但凡受过一些皮肉伤的人都会被盘问,更别说他这个浑身都是箭伤的人,即便是藏身坟场估计都会被挖出来。

东躲西藏了数日,搜捕反而变得越发严密。无奈之下,他只好潜入天牢,将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的死囚掐死,换上他的衣服,处理好首尾,才安心地睡了一个好觉。

然而没睡多久,他就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依稀又回到了那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