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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解五味(8)

第一天上船,大家都找了自己住的地方,安置了下来。蔡仲青是和其余两个侍卫同住的,但他们轮值的时间不一样,因此很少碰面。

厨房里的伙夫果然不多,多了他们王府的一行人要吃饭,立刻就手忙脚乱了起来,到晚间给王爷和连公子上菜的时候,便需要蔡仲青端上去。

蔡仲青原本不想去,但船上的人都粗手笨脚的,张总管不肯答应,非要他去了。张总管是孙长史派了来,照应王爷出行起居的,莫说连公子不喜欢不雅的人,就连王爷也偏爱美食,若是闲着蛋疼问一句这菜怎么做的,传菜的人又要回来问一句。海上摇摇晃晃的,闲着没事,大家都不想多走,只想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蔡仲青只得硬着头皮端了木盘过去。

王爷和连公子在一个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坐着闲谈,蔡仲青低着头进去,把木盘里的两道菜一一放到了桌上,当放到第二盘的时候,连公子走了过来,他擡头看了一眼,却见连公子的皮肤甚是白皙,一张俏生生的脸蛋上生得一双傲气逼人的眸子。蔡仲青没念过书,不知如何形容这样的美貌,只知便是他路过书画的店铺,从店里看到画上的那些人,也是远远不如。老天的心一向来都是偏的,却不料偏成了这个样子,怕是把世间所有的美都生到了他的身上。

原来是他。

心底一个声音说。

蔡仲青暂态恍惚,手不知怎地一抖,那盘就要放到桌上的菜从他手里掉落下来,当啷一声,摔了一地,溅落的汤汁险些飞到连海潮的鞋子,好在李文思迅速拉开了连海潮。

「怎么搞的?连个菜都不会端!」李文思的语气很不悦。

蔡仲青连忙下跪:「小人罪该万死,冒犯了王爷和连公子……」

连海潮摇头道:「算了算了,又没有弄到我身上,下次小心点就心了。」

李文思叹息道:「你啊,你就是心善,却不知道有些刁奴若不训斥,便会欺压到你头上来。」

连海潮哼了一声,道:「王爷说得极是,是贵府的奴仆,王爷在调教下人,本不该我多言的。」

李文思知道他说的是反话,嘲笑自己刻薄下人,登时住了嘴,叫了蔡仲青起来,见他面庞清秀,似乎依稀在哪里见过,随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蔡仲青嗫嚅道:「小人、小人……」他心神恍惚,几乎不能成言。

连海潮笑道:「他是『醋鱼蔡』的次子,叫做蔡仲青的,我说得可对?」

李文思赞道:「连世弟心细如发,连一个下人的名字都记得,想必念书也是这般过目不忘,以后当是国之栋梁,皇上身边的股肱之臣。」

连海潮摇头道:「王爷再赞我,这饭可就要吃不下啦。」

李文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都是本王由衷之言。」

蔡仲青低头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好后,便垂首站在一旁,等着他们吩咐。连海潮见他手足发抖,还以为他是紧张,于是亲切地问道:「你名字里的仲青,是三公九卿的卿,还是『青青子衿』的青?」

蔡仲青被他问得一脸懵懂,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家父善于做鱼,所以我和大哥都以鱼为名,我大哥是鲤鱼,我是青鱼。」

连海潮击掌笑道:「原来如此,可解了我一个难题了。」

蔡仲青不愿见李文思目光瞥过自己时的冰冷,低声道:「厨房里还有菜,小人这就去拿。」

李文思皱眉道:「这里不需你伺候了,你笨手笨脚的,让别人来传菜吧。」

蔡仲青心中更是冰凉,口中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只听得连海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王爷对待府里的下人,都一向这么凶巴巴的么?还是因为不想出海,是勉强陪小弟出行,所以心中不快呢?」

李文思忙道:「或许是天气太热,让人心里烦躁的缘故。」

连海潮笑道:「小弟可不觉得热,想必是王爷是习武之人,经脉血液都比我们寻常人要热上一些。」

李文思笑著称是。

蔡仲青出了门,脸上维持的镇定瞬间崩塌,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王爷是认出他来了吗?还是根本就没有?

不管怎样,他惹了王爷生气,王爷是不想见他了。

蔡仲青神志恍惚,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好在王爷没再让他前来伺候,他不必再去王爷跟前,以免再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来。

第7章

上船几天后,侍卫们还是有人不习惯风浪,上吐下泻的。王爷出来的人里就有大夫,给他们开了药,因不适的人有好几个,蔡仲青这种在后厨的人便要帮忙煎药。

到了夜间,他们这些下人才准许到甲板上透透气。蔡仲青听说,连海潮在海上倒是十分适应,一点呕吐的迹象都没有,拉着王爷到船头看海鸟和大鱼,仅仅是这几天的时间,连海潮就赋诗了七、八首。王爷十分高兴,为他手抄下来。听说王爷的字银钩铁划,和他这个人的富贵气息完全不同。

谈论的人似乎也是识得几个字的,蔡仲青一脸羡慕地在旁边听着,十分神往。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王爷和连公子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平时连多看一眼都是唐突。

蔡仲青不由为自己前些时日的痴心妄想而感到可笑。

他在想什么呢,王爷本来就应该是连公子这样的人才能配与他谈天论地,自己在他面前,谈什么?谈这道菜怎么做吗?就算自己有兴趣,王爷日理万机,那么尊贵的人,哪有空听他说个鸡毛蒜皮说上半天。

蔡仲青只觉得自己胸腔痛得不行,却又无法确切说出这种绝望的痛是什么感觉。他整日里除了做饭就是倒在房间里昏昏欲睡,大夫以为他是病了,要给他诊脉,他却是不愿,心里暗想自己病死了倒好,但自己病死了,王爷也不会因为吃的东西变得难吃就为他难过,最多也只是叹息一声罢了。

他拒绝诊脉看病,大夫也没强求,一旦出海,船上所有人都只能依赖船上的物资活着,食物还能通过捕鱼来补充,药材却是用一点少一点的,就算遇到了补给的小岛,最多也只是补充淡水和食材。他既然不愿,别人也不会强求。

蔡仲青暗笑自己痴心妄想,却没再让自己再陷入进去。本来都做好准备,这辈子都不指望能娶上一个娘子,要孤苦伶仃到老的,怎么还会爱上王爷?就像一个连饭也吃不上的人,忽然就惦记上了吃龙肝凤髓。这是你一个卖身的奴仆能想的吗?

自从认识到连公子才是王爷的意中人以后,蔡仲青的心情倒是平和了许多,只当那天晚上是阴差阳错,王爷醉了酒,自己总不能当真不是?看王爷的意思,也是不想提这事了。

……

李文思在上船前并没有注意到蔡仲青,不然就不会让他上船了。

当和连海潮在船舱里见到蔡仲青,他初时只觉得蔡仲青面善,直觉地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问完之后,才想起来,似乎他在王府中酗酒的那几日里搞过一个奴仆,模样就依稀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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