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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解五味(14)

他唱到「慷慨独不群」的时候,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再也唱不下去。今上是一位明君,他踌躇满志,想要考个状元,只是本朝和前朝都没有尚未及冠的状元,满朝元老不可能让他成为那个例外,父亲便让他在外游历,没想到一游历就出了事。

他唱的这首是曹子建的薤露,李文思倒是听过的,知道连海潮是想到了才华横溢却不得重用,最终抑郁而终的曹子建,感怀自身了。

蔡仲青坐在船头钓鱼,听到连海潮的歌声清越,漂浮在辽阔的水面上。他虽然不懂,但也能感觉得到其中的慷慨豪气,心神动摇时,不由暗暗自伤,自己连字都识不得几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些让他听不懂的话。他心中只冒酸水,感觉自己这辈子做鱼都不用醋了。

他心里不痛快,钓鱼便有些心不在焉,整整一天都没钓上来一条。

当天晚上,李文思果然又来寻蔡仲青说话。他沉默不语,李文思也是郁郁寡欢。

「仲青,我真后悔当初把西席撵走了,如今连世弟与我说话,十句里倒有五六句我听不明白。」

蔡仲青没想到王爷居然也没能都知道连海潮所说的典故,但他却觉得,王爷更亲切了几分。会在他面前表露最真实的自己,果然王爷待他,是和待连海潮不一样的。

「左右船上就我们三个人,你若是有心知道,问问连公子,他定是会告诉你。」

「说得也是,若是运气不好,我们都要死在一起了,还管这些有的没的。」

蔡仲青想借机求王爷教他识字,可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来。自己这么忙,哪有功夫学字,何况他是什么身分,哪里配让王爷或是连公子来教他。

李文思坐在他身边,有些神思不属,连海潮近在眼前,逼得他天天都想那事,可是连海潮对他来说遥不可及,蔡仲青倒是极方便的,他只想着扒开蔡仲青的裤子狠干一场,直接把前面这些黏糊糊的情话给省略了。但若是这么一弄,难免和蔡仲青撕破脸,船就是这么大,一闹起来,被连海潮知道,肯定要对自己敬而远之。为了搞一个下人,他也真是煞费苦心,不得不放长线钓大鱼,说几天亲热的话再徐徐图之。

李文思又说了些风花雪月,并许诺说,待他回去后定要给蔡仲青买许多衣裳,倒让蔡仲青慌得不行,连说自己一个下人,哪里配得上好衣裳。

李文思不由得瞇眼细细打量了他一回,但凡有野心的人,只要略宠他一宠,则必会面露得色,随后蹬鼻子上脸,这蔡仲青装得这么像,所图甚大,看来绝不是几件衣服就能打发得了。

……

连海潮挂念着大海尽头,于是白天常常极目眺望,忽地喜得大叫起来:「王爷,快来看!前面是什么?」

李文思擡眼一望,却见海平面上似乎出现了一个黑点。这些天他们游目四顾,到处都是海水,好不容易看到有不一样的东西,就算是块破木头,也够让他们愉悦半天的了。

李文思顾不得回应,直接拿了桨,向那个黑点划去,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黑点越来越大,隐约可见上面的山峰起伏,原来是一座海岛!

「有陆地了!」连海潮欢喜地叫了起来。

李文思也是疯狂点头,漂了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到有陆地。有陆地,就可能会有人家,他身上还有银票,南北十六家银庄见票即兑的,海盗还没来得及搜他的身。他激动地掏出了银票,却见一叠厚厚的银票都结在了一起,也不知是哪一场暴雨打湿了。先前一直在海上,用不到,他也就没有注意。

李文思脸色登时有些难看,连海潮发现他没有划船,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手中黏成一团的纸张,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哈哈大笑,随后安慰道:「王爷不必忧心,等到寻到了人家,报了名号,先借些银钱便是。」

蔡仲青见到陆地,并不如他们那么高兴,他每天在小船上,王爷都会来寻他说话,让他从心里感到快活,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这几天这么快活,他只愿这条船永远没有终点地飘下去。如果上了岛,王爷又是个好动的性子,未必还有耐心来陪他。但现在既然遇到了海岛,也不是他能阻止的,看到王爷这么高兴,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即便小船的速度已快得像飞起,但李文思还是觉得自己手劲是不是变小了。船划得越来越近,李文思和连海潮的心也变得更加热切。

海岛边上杂草丛生,高些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林子,上空隐约有海鸟飞过。

一下船,踏足到不会摇晃的地面,三个人脚步都不稳了,站了好一会儿才站稳,连海潮就和李文思商议了一会儿,就一同上岛勘察。

蔡仲青远远看这海岛便觉得不会有人居住,否则不会一条山路都没有,海鸟大剌剌地飞来飞去,完全不怕人。他本想说的,但看到连海潮和李文思满怀希望,倒不好泼他们冷水。

李文思似乎欣喜过度,都忘了吩咐他做事就和连海潮上岛了,好在蔡仲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把小船抛了锚,带上鱼干铁锅和火石碗筷,到了地势高的地方,找了石头简单堆了一个灶,再捡些干草和干柴。

厨刀砸在火石上,溅起火星,火星跳到干草上,干草立时开始冒烟。他小心地吹着,让火势变大了些,塞进灶里,添了些刚找来的干柴。锅里还有些淡水,船上还有些吃剩的糙米,他便抓了一小把,放到锅里煮。

当锅里剩下的粥烧得差不多了,蔡仲青便从灶上把锅端走,把晒得半干的鱼用木棍串好,放在撤去明火的灶上烘烤。虽然调料连盐都没有,要好吃也是有限,但熟的总比生的好消化些。

……

李文思拿着鱼叉在前面开路,和连海潮越走越是心凉。这是一座孤悬海上的荒岛,丝毫没有人迹。而且这座岛屿很小,没多久他们就绕了一圈回来了,闻到了米饭的香味,两人当即大喜,走快了几步,却发现是蔡仲青熬的粥的味道。

走了一圈,李文思只觉得饥肠辘辘,蔡仲青把粥分了三碗,李文思也不客气,端了最大的那碗,微微啜了一小口。滚烫的感觉洋溢在唇齿之间,让他首先感觉到了暖意,随后煮软的稻米的绵柔在舌上蔓延开来,竟让他吃出了甘甜的味道。

李文思迟疑道:「这是什么米?」

蔡仲青见他二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一句话不说,便知道他们出去一趟没有结果,但他们既然不说,他也就不问。此时李文思问话,他便答道:「就是船上那一小袋糙米,还够我们吃七、八顿的。」

第12章

李文思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这一碗根本就不够他塞牙缝的,随后看到蔡仲青从灶上取下了烤得金黄酥脆的鱼干,用厨刀分成三段,将中间最肥美的一段取了出来,放到李文思碗里。酥脆的鱼裹上柔软的米汤,一口咬下去,层层分明,米汤包裹中和了烤鱼的火气,十分熨帖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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