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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14)

作者: 清金钩钓 阅读记录

散座中有人渐次站了起来,也不多动作,只看着邓景年,似乎在等他吩咐。

谢怀御与邓景年打的那一场仅在不久前,于常客心中留下的印象还没淡去,此番情形,已有人搁下茶盏,不安地窃窃私语,随时有起身之势。

谢怀御眨了下眼:“八。”

邓景年踏上了台阶。

站起来的人离了座,向邓景年靠拢过去。

某处角落的暗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传出轻微的甲胄碰撞声。

一杆长枪突兀地横在楼梯的转角,挡住了邓景年向上的去路。

视线沿着枪尖的亮银光泽向尾端看去,邓景年不耐地说:“又是你?”

“是啊,小邓公子。”虞骁还带着散漫的笑意,声音却骤然冷了下来:“又是你,不好好在家闭门思过,跑出来做什么?”

闭门思过的是他父亲,虞骁如此说,就是在警告他了。邓景年眉头一跳,从阶梯上退下来,云淡风轻地说:“不过是来与谢怀御叙叙旧,既然摄政王不乐意,我就不再叨扰了。”话毕,便躬身行礼意欲离去。

虞骁的枪架住了邓景年尚未合拢的手,扫视了一眼四周,说:“这可不行。”他抬高音量:“度支司计相之子邓景年于行香游艺园寻衅滋事未遂,屡教不改,押送枢密院听训。”

邓景年猛地瞪大眼睛:不是见到虞骁时就已让那些人回原位,凭何......虞骁向旁边侧了侧脸,他僵硬地扭头向大堂中看去,家里豢养的打手一个都没坐在位子上,竟被邻座的茶客制在了原地。

“禁军......”邓景年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楼上,似乎在找谁。然而谢怀御不知何时已关上了门窗,邓景年看不到人,只能喃喃低语:“可真舍得。”

“快走吧,小邓公子。”虞骁俯下身,凑近邓景年低声说:“令尊在枢密院等你呢。”

“你......”邓景年入了套,颇为恼怒,半晌也没说出别的话来。

虞骁带走了邓景年,谢怀御放松地靠向椅背,却见萧成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说:“二哥竟调了禁军来护你。”

谢怀御感到奇怪,说:“不是人人都知道禁军是归枢密院管辖,有何可惊讶的?”

“不一样的。”萧成棣说:“他从前不会把禁军的身份放到明面上,只将他们伪装成死士便罢了。”

萧成棣不清楚政治场上的事,但他看得出来,二哥不是那么公私不分的人,想来还有更深的缘故,还是不要多言了。

他对谢怀御说:“至少以后不会有不长眼的世家公子来招惹你了。”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谢怀御问:“禁军露个身份,他们就被吓住了?”

“不止是吓。”萧成棣说:“禁军多从世家子弟中选拔,有些人,书念得实在太差,就会被家里送来禁军混个职差。择其伉健者迁禁卫,短弱者为厢军[1]。厢军分配各路,你也知道大郑拢共十五路,富饶者有之,贫瘠者亦有之。他们怕得罪了你,以后去守那苦寒之地。”

“送入禁军混职差......”谢怀御心念一动,问他:“以后可能从政?”

“能啊。”萧成棣说:“本朝官员按资磨勘,还有特旨之类可做调动。连宦官揽权的皇城司都能参政,禁军内部若是办事漂亮,都不用等三年一转迁,便能早早地接触军政事宜了。”

谢怀御问:“那禁军内部岂不全是世家的人?”

萧成棣自己都是个逍遥王爷,言辞间却对那些人流露出鄙视之意,说:“能不学无术长这么大的人,家里哪舍得让他在禁军里按部就班地捱上许多年,不过是混个几年得了履历,便动用关系,将其调去别处当个闲职寄禄官罢了。”

楼下曲声复起,萧成棣不再同他多说,心思又转移到了戏台上。

申时中,枢密院的门口已陆陆续续停了马车,是官员家眷们打发了家中小厮来接他们下班。

虞骁尚未成家,自然是没有这般待遇的,好在出了枢密院转入小巷,拐上几道弯就是他的小院,因而也并未觉得有何不便。

他与同僚们一并出了正门,道别他们上了马车后,他也转身准备归家去。

虞骁脚步一顿,看着来人:“小谢公子?”

谢怀御向他颔首:“虞指挥。”

虞骁走了回去,扶着枢密院的正门,手指在门框上敲了几下,说:“进来谈吧。”

虞骁在前面带路,谢怀御这次入了枢密院的二道门,进了西侧的角院。

虞骁拉开一个房间的门,说:“进来吧。”

谢怀御有些犹疑,说:“不是义父让我来的。”他担心里头会有什么文书之类不方便让他看到。

虞骁说:“无妨,这个角院是专门拨出来给我们公务繁忙时休憩的地方,没有什么机密。”

“啊,好。”谢怀御放下心来,进了屋,虞骁拉过一把椅子来让他坐。

见虞骁又去找茶壶,谢怀御连忙阻止道:“不用麻烦了。”

虞骁其实本来也不准备麻烦,既谢怀御拦了,他就顺水推舟地坐到书案前,说:“小谢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谢怀御想了几套说辞,此刻反倒不想弯弯绕绕了,单刀直入地问:“禁军选拔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么......”虞骁粗略地回忆道:“□□皇帝时,禁军的选拔还是相当严苛的。最粗浅的就是要是管家子弟,要相貌俊秀,而后便是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身高则以五尺九寸一分六厘为等[2]......”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谢怀御感到虞骁虚空中用目光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然后说:“小谢公子毕竟年龄还小,过个几年定然是能达到的。”

谢怀御问:“倘若我现在就想入禁军呢,从前也听说过有十二三岁就参了军的。”

虞骁神色凝重地看着他,说:“那些是特殊情况......小谢公子,参军不是闹着玩的。”他猛地想起禁军下位班的现状,说教的话语戛然而止,若如那般,跟闹着玩也没什么区别。

他还是斟酌着说道:“不如还是回去与摄政王商量一下的好。”

谢怀御听出了其中的语调转变,感觉出希望,当即就要把事情做实,说:“这是义父默许了的。”他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些特殊情况与世家们为自己后辈安排闲职寄禄官是一样的。

依往常的做法,虞骁多半得将信将疑地派人再去与摄政王确认一遍。然而眼下情形,是摄政王前些日子才与他谈论过谢怀御,祭祀时又彻底定下了谢怀御的身份,入郑都以来,对他的种种亲厚,实在是出人意料,因此谢怀御方才言论,虽然不寻常,却也似乎没有什么去质疑的必要。

“行吧。”虞骁接受了他的说法,在桌案上凌乱的故纸堆里,翻出一张还算平整的纸递给谢怀御,说:“这是给小谢公子将来的时间安排,若还有什么特殊需求,都可以调整。”

谢怀御接过来看了,竟万分巧合地与去陶相府上的时间错开了。他原还打算若是重了许多,便只能再打一次萧寻章的旗号作些改动,如此倒免了一番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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