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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碧(38)

他是早该知道他是罗夜暝了的,他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个人偷瞧着自己的表情,和罗夜暝如出一辙。

「夜暝……夜暝……」他呢喃着,像是在确认怀中的确有他的气息。

「闻人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罗夜暝。」

闻人昊很是从容,温言说道:「如果我认错人,为何那天分别的时候,罗星曜叫你哥哥?」

「罗夫人姓叶,我是洛阳叶家的旁支,和罗星曜是表亲。」他说了几句,不由得咳嗽起来。

洛阳叶家是官宦世家,旁支众多,闻人昊要查清他的身分也要查好几个月。罗夜暝在伪造身分时没想这么多,但在那天分别时却已想到,罗星曜对自己无形的亲暱,的确会引起他的疑心,但他只要不再练青竹功,肤色不恢复,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叶闲庭,闻人昊也无法证明自己不是。

闻人昊置若罔闻地走到床前,直接将罗夜暝抱了起来,却发现怀里的人轻得只剩下骨头。罗夜暝满脸惶急之色,待要挣扎,但他身上没了力气,挣扎也微弱得很。

闻人昊低头在他额头上一吻,轻声道:「夜暝,我想你想得心都要碎了。」

他的心要碎了,却毕竟还是没碎,岂知自己早就心死。罗夜暝苦涩地一笑,像是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乖乖任由他抱着。

闻人昊担心惊动了旁人,不敢久留,抱着罗夜暝便出了门。

冷风一吹,罗夜暝便开始咳嗽起来。闻人昊虽然尽是药师,但他没怎么学过医术,也从未照顾过病人,不知所措,只道:「你怎么病得这么重?」

罗夜暝只勉强笑了笑,像是这一笑已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闻人昊原本以为他会骂他,会赶他走,他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是面对眼前的罗夜暝,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以前在自己面前露出傻乎乎的样子,当然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警惕之心,所以才肯将真实的一面展露给自己,可是现在却是哀莫大于心死,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

第29章

夜凉如冰,他不敢在外面久留,只好找了家客栈暂时歇息,又让店主烧了炕,把床弄得极为暖和,这才让罗夜暝躺下休息。

独尊堡的伤药天下独步,可是罗夜暝病得太久,不能用猛药,只能煨了补药慢慢调理。

罗夜暝再次醒来时,还是恹恹的,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闻人昊忽然发现自己从没见到他气色好的样子,不是笼着一层青气,就是面色苍白,心下打了个突。

「夜暝……我强行将你带了出来,你会不会怪我?」

「罗夜暝已经死了。闻人昊,你不要再想着他了。如果只是抱歉的话,你不用对他说的,因为这是他自己识人不清,爱错了人,你不必觉得抱歉,事实上你也的确没做错什么。」罗夜暝努力挤出几分笑意,但笑意仍然十分勉强。

面对他时,他要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克制自己的冲动,不要恨,也不要埋怨,只当以前的那个罗夜暝已死,可是他说完这些话时,仍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用了多少心意就会有多少难过,不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恨他也更恨自己,恨自己面对他时,永远做不到云淡风轻。

「我们再来过好不好?我哪句说得不真,我一定重新说过,这次一定说得很真。」闻人昊心里忍不住酸涩,只能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熟悉的触感让他再也没有半分怀疑,他虽然容貌变了,但仍然是那么质朴天真,是自己心上唯一的那一点浅绿色。

「你别这样……」罗夜暝有些心慌意乱,被他紧紧按在怀里,几乎能听到他狂热的心跳声。

疯狂地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几乎每一次的心跳都是为对方而跳动,每一个呼吸都因对方而存在。如果不是自己的错觉的话,那么他有一半的把握是闻人昊对他真的有了几分感情。

或许是这个皮囊的关系吧,闻人昊第一次看到「叶闲庭」时就毫不掩饰地表示了极大的好感,如今恢复本来面目,他多看两眼,自然发现了两者之间的相似之处,毕竟五官未变,闻人昊和他朝夕相处,即使不愿意多看原来的他,也会有熟悉感。

「夜暝……那天我出去散心,回来就没看到你了。你又不告诉我你去了哪,却让我找了好半天。」闻人昊不敢再提许致青。一边解释着,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罗夜暝仍旧是十分平静,低声说道:「你做什么事都是有你的用意的,我这么笨,你这么聪明,就不用向我解释了。」

他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分。闻人昊心中狂喜,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端详着罗夜暝的苍白俊逸的面容,令他心脏传来一阵难忍的刺痛。

从来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这些天却很是频繁,频繁得让他无法错认,不由为自己说过的话而感到懊悔。

罗夜暝原来的容貌过于不讨喜,可是现在又太俊了,俊得他想到罗星曜对哥哥的态度,便让他感到一阵不舒服。

罗夜暝道:「我不想在客栈住了,客栈里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只怕浪费了你的钱,你送我回去可好?」

这句话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当初含羞带怯的语气,如今变得客气生疏,让闻人昊悚然一惊,却见他目光坦然地看着自己。

容貌虽然俊逸,可惜神色间已是泛了一层死气了。

再重的病只要有对症的药,总能起死回生,可是一个断了生念的人,不管用什么药也救不活的。

闻人昊吃惊地看着他,他猜出真相后还在责怪罗家欺骗自己,阻止自己和罗夜暝相处,所以才将人带了出来,如此既不会得罪罗氏夫妇,又能好好待罗夜暝,重新取得他的信任。却没想到他重病的事是真的,只差一口气而已。

「你送我回去好么?我的策论还没写完,夫子明天要看的。」罗夜暝低声说着,心里也不大相信自己的话。遗言都交代给了星曜,哪里还有力气写什么策论?母亲请来的西席早就在他病发的时候被送走了。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俊美得仿佛不似凡尘中人,心却仿佛碎成了千万片。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可自拔。

闻人昊离开那么久,一定是和许致青在一起了,他说这话不过只是哄自己开心罢了。这个男人直到现在还在开口骗他,可是他还是会对他生不起气来,原谅他曾经做过的一切。

只是……即使会原谅,也不会再相信了。

「写什么策论?不如陪我好了,我一生一世对你好。」闻人昊温文尔雅地笑了一笑,但发现他看着自己时,仍然是平静的表情,平静得仿佛一滩死水。

只怕自己再多的温柔,他也不会当真了吧。

他向来是浪子心性,又善于玩弄感情,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窘迫不安,总觉得被他看清一切,让他无所遁形。

如果就这么送他回去,却又觉得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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