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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时晴(6)

作者: 纯白阴影 阅读记录

他牵了牵嘴角,以示的确在笑。他有多久没有那样笑过了?可能是他来到云州发展,近距离和叶之南相处后。

他在云州安顿下来的那个周末,叶之南请他到家中小聚,当他踏进叶家,绝望感漫过心头。

太迟了。时光让叶之南完成了资本积累,他不是刚入世时那个赤手空拳的年轻人了,他已从污秽泥潭中上岸,用最洁净的水冲洗过全身,相交的是大儒,品鉴的是至宝,他恐怕没办法用金钱使叶之南就范了。

在醉意干过理智时,他想过,如果价码够高,会不会有一丝转机?清醒后他想,以情动人,胜算说不定还大些。

倾慕叶之南的女人很多,但谁都无法多留一刻,他这个“很好的朋友”倒总能跟叶之南对坐倾谈,同进同出,消磨掉许许多多的时光。

待到繁花落尽,叶之南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但是数一数流年,一生还太长,变数很大。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害怕那掳走叶之南真心的人横空出世,可他别无他法。

他的情绪总是绷得很紧,渐渐地,他不大会笑了,别人都说他阴沉。当他被父兄拿走飞晨资本,不在故人跟前露面,反而松弛了些,连秦峥笑他是情种,他也坦率承认了,还能开个玩笑:“我以前抄底收公司的时候,总被人骂冷血资本家,其实,哪有人的血是冷的。”

秦峥啧啧叹:“还是冷血。我可不会对自己这么狠。”

他笑笑,喝酒:“我也不想。逃了那么远,逃了那么多年,还差点冻死在路边。”

原来,只要顶着一个虚构的名字,没跟第二个人说的事,都能说。

过了一下,秦峥说:“我家老头的大儿子跟你是一路人,他也爱惨了他女朋友,她在哪儿他就守在哪儿,本来还以为过年能见到。”

他假装没听懂,但秦杉有多爱乐有薇,他可能比秦峥更清楚。秦峥没说下去,换了话题:“你们为什么后来连朋友都做不了?”

从何说起呢,说他妹妹唐莎对叶之南求不得,听说他所爱的女人是乐有薇,嫉恨之下雇凶伤人,让乐有薇和秦杉险些葬身异国。乐有薇控告唐莎,他恳请叶之南说服乐有薇撤诉,他愿以重金补偿。乐有薇在拍卖上师从叶之南,一直管他叫师兄,叶之南发话有分量,但叶之南拒绝出面。

当贝斯特拍卖公司涉案时,他推波助澜,导致叶之南经营了十几年的心血化为乌有,贝斯特拍卖公司以倒闭告终。

不能说。秦峥的母亲因贝斯特伪画案至今身陷囹圄。他简略道:“我妹妹爱的男人爱着他妹妹,我妹妹报复,差点把他妹妹弄死,现在我妹妹在监狱里。”

秦峥捋了捋人物关系:“两个妹妹打架,她为什么不理你,你在中间干了什么?”

他说:“我让他说服他妹妹私了。”

秦峥皱眉:“就这?她理解不了吗?你妹妹罪有应得,但你求她,是人之常情。”

他心底的怒火嚎叫着窜上来。明明是人之常情,叶之南却和他割袍断义,究其根本,在于叶之南深爱乐有薇吧,爱得丢掉他这个“很好的朋友”。他拒绝接受这事实,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秦峥安慰他两句:“照这么说,她不值得你这么爱她。”

他垂下眼睛:“我恼了他,之后他公司碰到很麻烦的事,我添了一把大火,他公司没了。”

秦峥大惊:“你是猪吗?你以为让她走投无路,她就肯扑进你怀抱吗?”

那天,他拿到贝斯特涉案的关键证据,约出叶之南,是真的怀有重修旧好的心思,但几句话就谈崩了,他的示好被叶之南视为胁迫。

他怒而向警方提交证据,诬告叶之南是为权贵洗钱的白手套。叶之南被带走后,他在办公室躺了一夜。警方必能查出真相,叶之南脱身不难,但他从此被困住了。

爱他,恨他,用尽手段,仍得不到他,还在情绪失控下,把这段关系推向了绝路,也许,他本该死在那年深冬的雪夜里……

成年人残酷的厮杀之爱超出了秦峥的人生经验,良久,秦峥说:“你应该向她赔罪,跟她说你后悔了。”

他茫然地看窗外:“我没脸去见他。”

秦峥问:“那你打算怎么挽回?”

他无言可答。有件事他骗了秦峥,他的飞晨资本不是被他卖掉,而是被父亲收回,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如今他的日子不比大房那两个姐姐好过,衣衫光鲜,出行架势足,但每个月到账就那点“零花钱”。

秦峥招手让侍者再开一支酒,断然道:“赚钱,买回她公司,把一切都赔给她。”

少年还不到20周岁,但举止已有他父亲秦望的影子了。他很发愁:“需要很多钱。”

秦峥眯起眼,玩味地看他:“你不是已经跟我混熟了吗?”

他一惊。秦峥端起威士忌闻一闻,笑嘻嘻:“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口,托我把你引见给我家老头?”

他僵着一张脸,听秦峥分析他。自小,总有形形色色的人,用各种方式讨好秦峥,只为接近他父亲,得到些微好处。他第一天看秦峥打球,秦峥当他是歇脚的路人,但第二天,他又出现,就该是另有所图了。

秦峥几次掷以篮球,是为试探他。一试,就试出他不会打篮球。会打球的人会本能地用手去接,很少偏头躲开它。

不打篮球的人哪有一日日看人打球的瘾?秦峥说:“总不能是你看上我了吧,我又不是女的,那你就是冲着我家老头去的。”

看似不谙世事的少年很通透,还直言不介意被他当梯子:“你比我同学有意思多了。不过我家老头的核心班子成员都跟了他几十年,一般人进不去,我才刚上大学,说话没分量,而且我和我家老头不熟。”

他说:“不是你爸,是你。”

轮到秦峥愣了:“你想投靠我?”

底牌既已亮出,他把话都摊开了说。就因为母亲不是父亲的原配,就因为自己不是长子,便只能被划在父亲的主要生意外,守着一亩三分边缘之地,过点安分守己的小日子?据他所知,秦望的长子秦杉无甚商业才能,但秦峥何其聪慧,当真甘心吗?

秦峥听了直笑:“你还真看上我了。想当我的谋臣,帮我把太子拱下去,是吧?”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认为你不想当继承人。”

秦峥说:“但我其实不用对付大的,老头说大的话很少,对经商没兴趣。”

他和秦杉有过一面之缘。前年底的跨年音乐会上,秦杉和乐有薇牵着手,跟他在现场碰过面。

那两人一看就沉浸于热恋,浓情蜜意化不开。秦杉长相清朗,家里有钱,还肯豁出命保护乐有薇,乐有薇不可能为了叶之南放弃他,叶之南身边的位置仍将空缺。当时他心中警戒解除,笑得很高兴。

就算秦杉无心从商,未必经得住乐有薇的怂恿。那女人野心勃勃,几年前在香港佳士得拍卖场初见,他就记住了她的眼睛,漆黑得慑人,亮得像火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