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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时晴(12)

作者: 纯白阴影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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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灰色,出自《荆棘鸟》。

第6章 6

回云州后,他全力栽培秦峥。秦峥和女朋友约会时,催他也去找点乐子,但他只对生意有兴趣。

秦峥恋爱谈得勤,换得也快。女朋友总要秦峥陪,秦峥很生气,但交过几个女朋友后,秦峥就不再生气了,合则聚,不合则散。

秦峥向他介绍女朋友从不介绍名字,但总对她们说:“叶老板亦师亦友。”

其实秦峥也教会他很多,最重要是陪伴。他以工作麻痹神经,但抹不去记忆,叶之南的生日在4月初,从3月起,他就神思涣散了。往年,他总提前许久准备礼物,前年和去年的送不出去,今年依然什么都不能做。

秦峥和现任女朋友分了手,跳跃着来找他:“今天心情好,你想去哪里都行。”

他开车,带秦峥去苏州。那年,刚来云州才两个月,就赶上叶之南生日,他闹着要庆祝,叶之南说不怎么过生日,他哪里肯依,恰好苏州博物馆有个明代书画珍品展览,他就喊叶之南去看。

苏博规模不算大,但展厅颇有几件好物,叶之南俯身看一件定窑白瓷六出大碗,他也凑近看。游客太多,挤挤挨挨,两人不由离得非常近,他的脸几乎靠在叶之南肩头。

呼吸相闻间,他心虚地掩住身体难以言喻的焦渴,洞悉了内心全部的诉求,今生今世,不管用怎样的方式,他要待在这个人身边。

苏博有一棵闻名遐迩的紫藤,是文徵明手植。穿行在细细的花香里,他仰面去看,花影摇曳,叫人目眩神迷,他没有哪一刻像那时,明白自己沐浴在幸福里。

他的助理帮他订了一家苏帮菜馆,在平江路上。黄昏时,他和叶之南踱过去,河边的露台被清了场,他和叶之南对坐,米酒清甜,鱼虾清爽,天边有着磅礴的云,楼群被夕阳染成了金色。楼下的河水里,女人撑船而过,为船上游客唱一首《太湖美》。

小楼外是几棵树冠极大的合欢树,当时还未开花,到了花期,他自己去了一趟,还听了一下午评弹。一句也听不懂,但他深知曾和意中人在此处共度过风月无边的时刻。

不舍得跟别人去那家小馆,他选了一家茶楼,正对那处露台。秦峥好动,不是静坐一下午,听些柔媚评弹和昆曲的性子,仍然坐住了:“你病了,不去治,我劝不动,只好在你发病时看着你一点喽。”

服务员送来甜品,他和秦峥一人一客。甜品的形状很别致,是一棵圣诞树,抹茶粉是针叶,树莓干是铃铛,适合搭配红茶吃。秦峥笑话他像这棵树,长着厚厚的苔藓,不时要刮一刮,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勺子刮下一块针叶,往嘴里一塞。

他自幼被母亲训导,从而长成一个惯于伪装的人,哪怕在叶之南面前,他也没能顺应着心意展露自我,但这少年接受他一点点泄露出来的脆弱、敏感、优柔和愚蠢,还自由自在地拥抱这些脆弱、敏感、优柔和愚蠢,他的心被暖意一激,说道:“我本名唐烨辰。”

他用手指在桌上写下名字。隐瞒的原因很简单,秦望不可能同意儿子和他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来往,但秦峥待他真诚,他不能再继续欺骗。

秦峥笑:“真正的恶人是漠视人命的人,你看你把自己逼成什么样了。”

他豁出去,挑明了说:“我妹妹害的人,是秦杉和他女朋友。你父亲忍不了。”

秦峥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沉下脸:“还好他俩没事,不然我说话的现在,你就掉进这条河里了。”

他脸一白,秦峥斜眼看他:“放松点。你是干了缺德事,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缺心眼。我家老头忍不了的事,我嫂子的姐能忍吗?她没揍你算好的,你还敢记恨上了,让她也去坐牢。这说明你那个鬼妹妹比她重要多了,她原谅你才怪。”

话赶话说到这儿,他索性心一横,全说了:“他是男人。”

秦峥愣了愣:“难怪。我女朋友都漂亮,你跟看木头一样。酒吧里女人来调情,再漂亮你也说没感觉。”

他在桌子底下搓搓手:“老板,我教不了你什么了。泰山崩在眼皮下,你也还在吃蛋糕。”

秦峥甚觉好笑:“这点事你还当泰山塌了?我同学跟游戏里的ID都能谈恋爱呢,管他是男是女。”

少年从不让他失望,他好高兴,笑得脸都快烂掉。秦峥得意于把他哄好了,抖出一件事——他早就知道叶返青是化名。

云州很大,但在投资界做得风生水起的香港人不太多,且是剑桥大学毕业,查叶返青的底很简单,少年想过,但不如等他自己交底。

然而,母亲见到叶返青的时候,神色很不对,叶返青也反常,应该是互相认识的。但母亲为什么不点破?秦峥故意离席去卫生间,把手机留下,录下两人的对话。

叶返青对母亲说的,跟和自己说的相似,并无更多企图心。少年验证了自己的直觉,叶返青对他无害,其余的事,随他去了。

不必再有丝毫的伪装了,他体会到彻彻底底的放松:“不会再有瞒你的事了。”

秦峥喝起了可乐,有点烦:“枯叶返青,兆头是好,但我认识的人都知道你是叶老板,突然变成唐老板,怪怪的。”又一想,笑逐颜开,“没事,你名字中间是烨字,烨老板。我就说是他们自己弄错了。”

有个同音字在名字中间,有个人在心间。河边的树叶在大风里起舞,他望过去,脸上挂起一个恍惚的笑。

他嗜甜,叶之南就陪他吃甜品,还总带他到各种风雅的地方吃饭,跟秦峥相处如同复盘,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相处的时日,他被叶之南真心诚意地对待过。只是当时,他以为让他沉溺的温柔,是叶之南作为欢场高手养成的江湖礼仪而已。

乐有薇和秦杉传出婚讯。天空艺术空间有乐有薇众多旧识,他们都收到请柬,他猜叶之南也一定有。

快下班时,乌云兴兵,凶猛地袭城,但雨没能落下来。等到云散去,天空被抹上斑斓色彩,浓重浪漫,他坐在大厦一楼的咖啡馆里,看到叶之南的车从地库开出。

他揣测着叶之南会去哪里,绕上另一条路,开去游乐场。去年11月,乐有薇在天空艺术空间的几个朋友商量给她过生日,还谋划怂恿秦杉求婚,被他听到,他知道叶之南不在邀请之列,也不会去,就跟住他了,最后,车停在游乐场。

他又一次在摩天轮下看到叶之南,猜测此地承载了叶之南和乐有薇的往事,遂买票坐上去,跟叶之南分坐摩天轮两端,遥遥相对。

这个人其实和他很像吧,在缄默的夜里,在独处的空间里,心意昭然若揭,绝然无解。

他听说乐有薇不想大操大办,只请了两桌客人。当天中午,叶之南开车,载上乐有薇的朋友们说笑着去赴宴,有那么一瞬,他想跟叶之南说出乐有薇身患重疾,但说不定不会复发呢?她和秦杉会相守到暮年,游园,赏花,相依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