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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171)

作者: 李狗血 阅读记录

只木讷在一片黑冗中,听着窸窸窣窣的响动,似是屋内的人正将怀中小人儿裹入襁褓。

“不哭,”嘶哑嗓音响起,像刺骨的风喧嚣刮过,又尽量柔软,“等哥哥……去杀了他们,就回来接你。”

那应是一片死灰中仅存的温度,全部给了这个在他死去时得以出生的妹妹。

而后,他要去杀了所有人。

那些他曾拯救过的村民,如今每一个都是天大的讽刺,唯有用他们的血,才能平息已化作厉鬼的江慈剑滔天怨怒。

那厉鬼,便是江恶剑。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也或许无论外面如何冰天雪地,依旧感受到来自于襁褓的微弱温暖,小人儿出奇地安静下来。

也很久很久,伴随江恶剑的离去,再无声响。

奈何那时躲在柜里的昭苏,仍旧无法动一动麻木的手脚。

好像是只有这一块狭窄的柜内,才能遮挡她心中纠缠不休的沉重罪恶。

若她没有推倒那只小雪狮。

若她有勇气迎着那一众村民逃出去,提前告知江慈剑一切,想办法救下萧夙心。

若是,萧夙心遭受欺辱的时候,她能不管不顾地冲向那个男人,哪怕是死,也算萧夙心没有白白护她一场。

若是可能,她想就这样待在昏黑一角,永远也不再见任何人。

如果不是又听到门外传来的杂乱响动。

“这里!这里也有被抓来的百姓!——他们都死了。”

“是江寨的人做的?怎会这般残忍?”

若非如此,她定会如她所想的,冻死,抑或饿死,追随着九泉之下的萧夙心,求对方能否再原谅她的不义。

可她听到屋外两人震惊于门前狼藉的几具尸体间,听出了他们明显不是江寨里的人。

似乎是在四处搜寻江寨余孽的五派弟子。

怎么办?

他们一旦发现那婴孩的身份,会不会也和方才的村民们一般凶狠报复?

想到那些村民,她已然发僵的身子又打了个冷颤。

还是害怕的。

与江寨有仇的人那么多,在今日之前,她也从来不知原来除了江寨,世上还有这许多可怕的人,她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会怎样对待这尚在襁褓的孩子。

“走,进去看看。”

“好。”

而就在门外再次传来那两名五派弟子的声音,当她仍有所迟疑的那一瞬间,却陡然想起萧夙心的话。

——等一会儿生下来,你就是阿姐了。

……阿姐。

她现在,已是阿姐了。

那个婴孩,眼下只能依靠她来守护。

也在这一刻,她猛地推开木门,连滚带爬地,拼命牵扯起僵硬不已的四肢,泪流满面地跑了出去。

她知道江恶剑离开时已将婴孩藏入竹筐内,但她只有尽快引开这两人,才能避免婴孩若突然醒来后,可能会遭遇的苦难。

在此等她的哥哥,回来接她。

第168章 长眠

带走昭苏的那两名五派弟子,正是来自于天墟。

见她年纪尚小,又似乎是个哑巴,只当她也是被江寨抓来的可怜人,倒没有她想象中的为难。

可依旧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法相信任何人。

也尽管她后来在几派中一眼认出了魏珂雪,却已知道,仅凭当时的她,根本不可能随意指认一派掌门,这“颠倒黑白”之说,无人会信,反而容易遭其灭口。

她唯有变得强大,不再倚仗他人保护,才能真正的说出真相。

于是自那之后,她便每日跪在天墟宫门外,不言不语,除非掌门人收她为徒,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去。

若不能收她,她就死在天墟这与江寨同样冰冷的雪里。

幸而,她固执不已的模样最终打动了司澜。

只不过当司澜问她的名字时,她却颤着冻僵的手,只在雪地里写下了“昭苏”二字。

愿救她性命的人——沉冤昭雪,死而复苏。

现如今虽然她的小洛河尚不够成熟,但眼下已是她唯一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看似清风浩然,却心肠歹毒,最该被千刀万剐的人,究竟是谁。

“……”

不出所料的,这一幕幕过于颠覆的真相几乎扫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思绪,当令人窒息的幻境终于消失,仍有大多数人,包括青崖盟在内,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他们一时还不能压抑住内心的震惊,除了似对魏珂雪早了如指掌的青冥,连见惯了江湖波谲的扶心大师也面露错愕,一言不发间,望向江恶剑的眉头紧蹙。

偏偏江恶剑此时此刻身在漩涡最中央,却最是无动于衷。

无论那些比他原本记忆里更残忍的,亦或是他从不知情的一点点殊死守护,还是说,那日所发生的事,其实并不能全归咎于他曾救下了那些百姓,因为即便不是那群人,也会有其他人受魏珂雪的安排,给与他最沉痛的毁灭。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

他变成了鬼士,完全看不见小洛河里的情景,更不知周围的复杂目光因何而来。

他正全神戒备,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人。

自然是站在他眼前,但直至所有人都已神色清明,唯独最后最后,没能从小洛河中走出来的——司韶令。

他仍停留在四处风雪交加的江寨,迷茫地不断寻找着死去的江慈剑,完全忘记了自己现今是谁,又将去何处。

哪怕找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只想要抱着他,与他一同长眠于此。

“司韶令……怎么还没有醒?”

而司韶令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间,最先醒来的陶恣俨然已平复多时,此刻环视一周,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放在陶梧右耳边,反复地轻轻蹭弄,只见不久前还十分暴躁的陶梧不知何时已平静了许多。

也是在方才被陶梧凶猛地在脸上颈上胡乱亲吻间,陶恣无意中伸手,恰好覆在了他的右耳上。

这才惊讶地发现,陶梧的右耳听不见任何声音,却对他的碰触格外敏感。

尤其他这样笨拙地碾来碾去,陶梧更是极为受用似的出奇温顺。

若他腕上的伤好了,兴许比这还要管用。

虽然心有惊疑,但也好似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诀,陶恣的手再也不曾拿下来,稍一察觉对方的情绪有何变化,立刻以手背压蹭几下,只怪自己先前实在粗心,总觉得他这只耳朵是坏掉的,每与他靠近,都会下意识地凑在他的另一侧。

而随着陶恣的话落,其他人倒是并未注意他与陶梧之间的细微亲密有何深意,只顺他的视线看去,无疑也发觉了司韶令的异样。

“我已经耗尽内力,你们都平安无事,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罢了。”

迎着数道询问般的目光,昭苏面上毫无血色,哑声开口。

且她说话间,忽地又呕出一口猩红,使得正为她输送内力的司澜又神情沉下,像要责怪她不听劝地胡来,但又想到小洛河内所见,最终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