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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77)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即便如此,也还拥挤。那管家道:“惠姑娘八成是要同琴太太住到大慈悲寺里去的。这里大的那几间禅房分给缁大爷与霖二爷几口。他们底下又是小少爷,又是少爷的奶妈,一堆人呢。”

了疾在大殿下头朝两面瞭望,“那贞大嫂子如何?她也带着崇儿奶母好几个。”

管家是偏着分派,好屋子自然先紧着缁宣霖桥夫妇,月贞没汉子做主,还可委屈一两分。便向了疾精舍底下的两间屋子一指,“我看那两间分给贞大奶奶,小虽小一些,她带的人少,挤挤也够住。”

那两间屋子就在了疾精舍的雕阑底下,种着几一片松竹,一条石阶掩在其中。了疾回首看管家一眼,难得未开口替月贞出头。

下晌月贞与巧兰的车马先到,打发了车马归家,命随行下人将十几担纸腊灯油先交与和尚们供奉。

巧兰并月贞叫了疾领着往三重殿内拜见菩萨。月贞因与了疾生气,故意不挨着他走,避到另一头挽着巧兰。

巧兰向了疾传两位太太的话,“跟出来的人多,按太太们吩咐,下人们在这里用饭,主子们每日在大慈悲寺用饭。饭食也不用寺里做,每日叫山下的馆子送来。我这里拟了份素食菜单,叫他们照着做。”

底下西湖边上有家大酒楼名曰逍遥天,专为游湖的各路达官显贵名流才子提供酒饭。霜太太因为怕劳累儿子操心,回回来礼佛,都是在逍遥天内定下饭食。

了疾引着二人跨进殿内,“我一会使弟子将菜单送到逍遥天去。”

月贞隔着巧兰偷睇他,见他穿着玉白僧袍檀色袈裟,衬得人俊美非常,一颗心止不住活动两下。

又恨自己没出息,冷着脸色拔回眼道:“二老爷说,这回既是佛诞又是虔兄弟的皈依礼,又赶上大老爷大爷才去,眼下又是年关将至,要在寺里多住几日,诚心礼佛。大慈悲寺那头,既然驱逐了散众香客,就要把香火钱给人家补上。叫你与缁大爷算一算,在账上支银子先给那边的住持送去。”

了疾走去拈了香来,分递给二人,“大嫂吩咐得是。”

月贞接过香白他一眼,“是二老爷吩咐得是。”

了疾理智上是要与她划清界限,可听她语气冷淡,心里还是有些不畅快。他尴尬的抹平了笑,走到一个偌大的木鱼后头唱喏起经文来。

伴着袅袅梵音,两媳妇跪到蒲团上。巧兰阖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十分虔诚。

月贞侧耳细听,仿佛听见她零碎地吐着什么“女儿”“双全”,料她是求菩萨庇佑着要再生一位小姐。

李家像是命中少女,三代以内,只得惠歌一位小姐,到元崇这一代,都是少爷。巧兰膝下已有一子,只盼着抢在两房小妾之先生下个女儿,讨个儿女双全之喜。

叵奈近来缁宣因与芸娘重修前缘的缘故,全副私情都不在她身上,更兼接连两桩丧事,愈发有借口不与巧兰同房。

这回来礼佛,不比家中屋舍多,缁宣避无可避,只得夫妻同住。关起门来,还守不守孝就无人得知了。巧兰心里擘画着要趁这功夫一举得女,于是暗里预备了些夫妻间无伤大雅的小伎俩。

只等仆妇们扫洗禅房,熏香换帐后,两媳妇适才回房安顿。月贞屁股还没落榻,就听见巧兰打发丫头来请她到屋里用饭。

月贞撇下珠嫂子芳妈,由这面石阶上捉裙而下,途经二殿,见了疾执帚在打扫二殿外头的大场院,她憋不住老远瞥他一眼,“还要你亲自扫?”

这一下午,月贞真是难得与他说句话,他忙走来,人未到,声先至,“弟子们到大慈悲寺那头去收拾禅房去了。这会该用晚饭了,大嫂还往哪里去?”

鸦噪山林,传来大慈悲寺的晚钟。月贞忍不住看他风浸袖袍,也忍不住一掀眼皮,在日落的余晖里显得十分倨傲,“要你管?”

保持着一段疏远又亲近的距离,了疾停在那里,语气似令似劝,“我叫饭堂把饭送到屋里去,你吃了再逛不迟。”

月贞偏偏反叛,横他一眼,“你们庙里的斋饭最是难吃。”

他不得已近了一步,声音软了些,“那我现到山脚下去,叫逍遥天送饭上来?”

月贞心里最恨他这样子,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简直叫人摸不透。她不欲再陷落在一场空欢喜里,也不冷不热地道:“不敢劳动你。”

了疾也不由得肚量变小,有点生气。语调倒又软了些,“那你到底要吃什么?我叫饭堂烧。”

月贞挑起眉梢,“翅参鲍肚,鸡鸭鹅肉,你这里有么?”

了疾扣拢眉心,“你这不是使我作难么?”

月贞反笑了,“我为难你什么了?真真是好笑,是你要多管闲事来问我想吃什么,我说下了,你又没有,不是白费功夫?倒说我作难你。”

仿佛说的是吃饭的事,又仿佛说的别的。

了疾默然不语一阵,提着笤帚一径错身走了。

月贞似见未见地任他走,心下倏然涌上来莫大的委屈。苦于不能说,苦于道不清。她陡地回转身,一双恨眼将他的背影盯着。遍地夕阳里,他越走越远,狠心地未回头再将她望一望。

也许正是因为未得到,反而造成了月贞心里的一份执着。她赌气地冒出来一个冲动,偏要跑过去,当着满殿神佛拥抱住他,看他怎么样?

然而也只是一念冲动,真冲过去,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前头也没有方向。她扪心自问,也有些害怕。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强争春(七)

残阳遍野, 山风拂槛,最是寂寞难消遣。阖家人口明日方到, 巧兰又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 正要趁这个时机拉拢月贞。

其实月贞在李家势单力薄,没有男人依靠,拉拢她也没甚好处。可近来巧兰见她与芸娘越走越近, 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这家里按辈分高低,等级严明。太太们一层,老爷们是一层, 年轻爷儿们又是一层,层层分明。姑娘就只得个半大的惠歌, 年轻媳妇统共就她们三个,论起来她们才是一层。

巧兰心里知道缁宣与芸娘有些不清楚, 暗里将芸娘视为仇敌, 这会要是连月贞也投了芸娘,她在这家里岂不是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所以尽管瞧不上月贞, 也要将她拉来一头为好。

这厢叫婆子到饭堂取了两份斋饭到房中, 请月贞榻上对坐, “我是吃不惯斋饭的,一个人吃更是没胃口,所以请你来一道吃。好在明日就由逍遥天送饭上来。逍遥天的饭你吃过没有?”

月贞从前连逍遥天也没听说过,只是摇头。

“唷,这么有名的馆子你都不晓得?亏得你家还是做吃食的。逍遥天嚜, 杭州府顶好的饭馆子,在他们家吃上一顿饭, 不算酒钱, 单是几样菜就得一二两银子。”

月贞提起箸儿笑, “怪道我没听说过,哪里吃得起?”

巧兰洋洋地笑着,看看手里竹削的箸儿,又看看月贞,目光忍不住鄙薄。却难得,言语里没有贬低月贞,“明日就吃,不过在庙里,只能吃些素食。等回头回家里去,叫他们送些荤菜到我屋里,你也过来尝尝看。他们的厨子能做两京十三省的菜,会吃的人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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