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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65)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虔哥还小,总不要叫他还没长大,就得罪了两位兄长。她做娘的,要替他打算。

于是请示了玉朴的意思,要替他们裁做衣裳鞋子。玉朴那时坐在案后,歪着书瞥她一眼,只说:“随你。”

她便没日没夜地赶做了来,生怕得罪了人。先给缁宣送去,缁宣收下道了谢,有些淡淡的。

了疾虽然也是淡淡的,却与缁宣不同,倒不是针对她,是他本来就生得这副面目,“多谢姨娘费心,以后请不必再为我们操劳。”

唐姨娘将靴子搁在榻上,将屋子环顾一眼,笑道:“到底是出家人,这屋子好清雅。回头虔哥来寻鹤二哥玩耍,鹤二哥不要嫌吵。”

她连笑也笑得过分讨巧,因为一会还要去霜太太屋里送衣裳的缘故,不敢过分泄露她的美,通身的打扮比重孝的人还素净。

了疾领会她的意思,这样的女人在庞大的家族里处境几乎尴尬,仆不算仆,主不算主,谁都开罪不起。

他想起街上那口老井,怀着无限怜悯,有意叫她放宽心,“都是一家子兄弟,怎么会嫌他?姨娘请放心。”

“那多谢你。”唐姨娘感激他一眼,立起身来,“我还要赶着去给太太送衣裳去,不打搅了,你忙你的,不必送。”

了疾略思索,还是在后头浅送了两步,“我母亲性情古怪,倘或说了不中听的话,姨娘别往心里去。”

这话可巧叫洞门后头的月贞听见,心里倏地有些不畅快。她偷么歪出眼,正看见唐姨娘的婀娜身段掠出洞门。

也不知人家是怎么长的,屁股是屁股腰是腰,不像她,瘦得像个还没怎么发身的小姑娘。

还不是从前力气活做多了缘故!她自心底将她哥哥骂了两句,躲在花墙后头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问看唐姨娘来做什么。按说她是二老爷的小妾,同子侄辈的人有什么话可说?

趁了疾关门的功夫,她到底冲出去,挤身进门里,背着他将眼皮一翻,“唐姨娘来寻你做什么?二老爷有话叫她传么?”

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可语调仍旧是轻盈的,生怕给他看出她心底翻江倒海的酸意。

了疾阖上门,隔着罩屏朝榻上一指,“她做了双鞋来给我。”

月贞走进去,提起靴子细细端详,原本想寻个不好贬人家两句。不想人家活计做得顶好,硬是没错可挑。

她只得将靴子丢下,微微怄着些气坐在榻上,“唐姨娘的活计倒是做得很好,心也细,还想着给你做鞋穿……”

了疾立在罩屏洞门下窥她两回,了然于胸,却不进来安慰,回身去供案点了炷香,“人家一片好心,我和缁大哥都有,还给我母亲裁了身衣裳。”

虽然不安慰,但算解释了。月贞也不是为唐姨娘生气,只是为他对谁都贴体关怀。他对她说过的话,怎么又能对别人说呢?

她赌气地把眼从他背上挪开,脸偏到另一头去,“人家是尽长辈的心,你又是尽的什么心呢?嘱咐她那些话。可别是孝心吧,霜太太跟前也不见你这么孝顺。”

了疾走进来笑了笑,“你哪只眼睛瞧着我不孝顺的?”

月贞闷不吭声了,手里笃笃哒哒地将只空盅在炕桌上翻来倒去。

隔了一会,了疾轻叹一声,“大嫂,在这家里活着的女人都不容易,不单是你,我嘱咐她一句话并没有多大要紧吧?”

月贞不禁拿眼打量他,仿佛第一天认得他。他不单游走在俗世红尘之外,也在男女之外。因为不拿色.眼相待,所以对女人有一种独特的悲悯。

这是好事。但月贞不要他超凡脱俗佛陀式的温柔悲悯,她要的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占有欲,甚至是“独断蛮横”的爱意。

正如她嫂子所说的,疼恐怕是会疼一点。但过瘾。

作者有话说:

下本多半开《小姐有病》

第33章 强争春(三)

榻侧的方高几上搁着一盏未点的灯, 鹅黄灯罩底下坠着一圈白水晶珠子。给太阳一照,珠光投在藻井上转动, 是一个玲珑圈套, 圈住底下站着的两个女人。

一位是唐姨娘,她殷勤地提着新裁的衣裳在霜太太的身上比,“是我自作主张, 向太太屋里的丫头讨了太太的尺寸,赶着做的这件长衫子,也不晓得合不合太太的意。”

是件金线大镶大滚的墨绿色对襟, 既端庄大方又秀丽别致,实在无可挑剔。

可是不巧, 霜太太近些年来最听不得“尺寸”二字。不用拿尺头,就单是这两个字, 仿佛就是将她周身多余的肉都丈量了一遍。她几乎是本能的不舒服, 脸上尽管笑着,却很是僵硬。

她把手淡漠而无力地挥了挥, 回身坐到榻上去, “哪里用得着你费心, 这家里有的是活计上的人。”

唐姨娘在厅中蓦地一阵尴尬,到底不知哪里得罪了她。

才刚回钱塘那阵,这位太太面上虽然淡,可说话好歹都是客客气气的。近来不知怎的,竟然渐渐转变了态度, 一日比一日面冷。

归根到底,恐怕还是心里有些酸。唐姨娘只得加倍陪着柔顺笑脸, “太太用的人, 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巧手, 我是比不上的,只是想尽我的一点心意。太太要是嫌,赏给底下的妈妈媳妇们穿也好。”

“赏给婆子们穿,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霜太太端起茶碗,往椅上一指,“你真有这心,还该放在老爷身上,老爷好了,这家里就一切都好。”

唐姨娘讪笑着折了衣裳,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还是霜太太跟前那赵妈来接手,口吻有些不客气,“交给我吧,姨娘坐。”

她把衣裳递出去,椅上似忽然长出根刺,另她倍加小心翼翼地拂裙坐下去。

坐了半晌,霜太太却没话说,在榻上撑着胳膊慢慢地刮茶沫子,刮出“嗑哧嗑哧”的动静,像是磨刀的声音。

唐姨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坐不住了,只得尴尬起身,“太太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霜太太扫她一眼,点了点头。

因为二老爷先前的话放在那里,霜太太心里的一腔怨念可算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出口。横竖是他打算着要送唐姨娘给人的,她的那点“妒”意,正可以借题发挥。

夫妻终归是夫妻,不论在不在一处,总是有些寻常人没有的默契。

但要打发小妾,总归要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免得外头议论得太难听。难却难在,这小妾小心谨慎,行止无差,简直不知从何下手。

那赵妈妈卧房里放了衣裳出来,坐在榻上出谋献计,“要不,效仿早年间整治那小齐姨娘的法子,拿个男人做文章?就说她年轻放.浪,同底下小厮不清不楚。他们看她妖里妖气的,还有个不肯信的?”

霜太太放下胳膊,想起当初小齐姨娘之死,还有些后怕,踟蹰着摇头,“不好,要是她也投井死了,那还拿谁送给那什么萧内官去?”

赵妈妈“啧”了一声,“也是。瞧我老了,净出的什么馊主意……可咱们留心看她这一阵,还真是没得说,言行谨慎,规规矩矩的,连房门也少出,要拿她的错处,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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