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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62)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忍不得也只得忍。”芸娘笑出一丝无奈的哀怨,“女人嚜,再要强不也就这么回事么,是翻不了天的。好比你,大爷尽管死了,你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月贞暗窥她僝僽的眉目,知道她是联想到她自己的婚姻。

月贞虽然也是身不由己,却不如她这哀怨,倒愿意替渠大爷辩驳辩驳,“可别这么讲,大爷生前也未必是真心愿意娶我,都是长辈的意思。他也是有苦不能说。”

芸娘拨转眼珠过来,诚心一笑,“你倒很看得开。不过他死了,你们没以后,成不了仇人。这点又比别的夫妻要强些。”

月贞歪着眼笑,“你与霖二爷也不至于是仇人呐。”

她长叹,“仇人也不至于,不过看见他就烦,要是可以选,我宁肯死也不要嫁他,你瞧瞧他那副鬼样子……”

“幸而他不常在家,你也不必时时看见他。”

芸娘慢慢点着下颏,逐渐认同了她这话,笑了。想来霖桥哪里都不好,唯独这点好,有些识趣,甚少在她跟前点眼,夫妻里纵在一处,也说不到几句话。

她似乎得到一点开解,卸去哀愁立起身来,“我回去了,你往我屋里去说话,这绣帕你代我同珠嫂子讲一声。”

月贞跟着起身送她,人一站直了,对襟里头那一截抹胸也裹着二两肉挺起来,薄薄的,印着一颗圆润的珠子。

芸娘瞥见,还当是什么,先替她臊得面颊微红,“你那抹肚衣裳里头最好是裹一层胸布,虽然是秋天了,天气还热,穿的衣裳薄,印出个印子在那里,给人瞧见……你嫂嫂从不教你这些?”

月贞低头一看,霎时涨红了脸。她是想歪了,那印子是了疾送的红珊瑚珠子。但情愿她想歪,因为无论真相还是假象,都使人尴尬心虚。

她忙讪着打哈哈,去挽她的胳膊,“亏得你提醒我,早上起来得急,忙慌慌的忘了里头再穿一层抹肚,一会就穿上。”

将她送出院外,月贞独个掉身回来,忙低着脸隔着对襟拨那颗珠子,想将它拨到中间,嵌在浅浅的沟壑里,应该不至于叫人轻易发现。

恰逢了疾静静开门出来,就看见月贞正走到他门前,低着头鼓捣她自己胸前那二两肉,立时惊得他满脸生红。

月贞扑扑衣裳,扭头看见他,一脸诧异,“咦,你在屋里呀?”

“嗯?啊,是,大嫂。”

她笑嘻嘻立在石蹬底下,“我听你屋里没动静,还当你在霜太太那头呢。”

这么迎面站着,了疾的眼睛就不由自主顺其自然地滑到她对襟半掩的那片肉上头。其实也不是正头地方,但再顺着那条弧线要往下滑去,他的良心与理智就能将他撕碎。

可难道,那片平坦的皮肤就能得到允许?!

他心内恶叱自己一声,慌忙拔调了眼,“这会正要过去请安。”

他侧过去脸,令眼睑下的一抹血红在黄昏的秋阳底下匀上了一层金辉。月贞想不到,这样瑰丽的颜色映在一个男人脸上也这样美轮美奂。

眼再下落,他衣襟裹不住的一颗喉结在颈项上滚动,咽了又咽、倘或这是冬天,一定能看见他鼻息里呼出的白烟,是一缕在山林草木间跳升的自然的情慾。

月贞在刹那间醍醐灌顶,低头把自己的胸口瞥了瞥。不但不知遮掩,反倒将衣襟又往边上扯一扯,捉裙迎上石蹬,“鹤年,你脸红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故事不是没有展开,而是不按常理在展开,因为月贞就是个不按常理行事的女人。

问为什么月贞不按常理过日子,因为她认得字,偏偏又没有读过多少“正经”书。

第32章 强争春(二)

莺啭翠荫, 斑斓浓阴嵌在稀薄的金光里,恍如金色的梦。

在这梦中, 什么都是薄的, 墙头苔痕,遥山青黛,以及月贞烟灰的裙。还有一点薄薄的, 被了疾刻意削弱的色慾。

修行这么多年,他以为早修得眼中无色.相,胸中无俗念, 以为是快要立地成佛。却原来,不是他悟成大法, 不过是一直未遇到过考验。

想来月贞正是佛主设下的试炼,他这样告诫自己, 心里才得已自在许多。

他不能说谎, 只好反问:“我脸红了么?”

“红了!”月贞一口咬定。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刻意把这一谈锋自然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既有事行, 必然是要在心里记忆里留下痕迹的, 他想要离月贞远一些, “大嫂,借过。”

月贞挡在那块石蹬上,歪着眼,笑出几分精明,不肯让他, “你忙什么?说两句话你就急得这样子。”

“给人看见,成何体统?”

月贞故意挑衅, “给人看见又怕什么?行得正坐得端, 未必做嫂嫂的就不能同小叔子说两句话?”

可她自己也暗里亏心, 扭头瞟了眼洞门外头,“何况没人,这时候底下人都轮着吃晚饭呢。”

这样一讲,倒真有些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意思。了疾的目光从她鬼祟得俏皮的眼睛上闪过,咳了一声,“大嫂这会不去向姨妈请安?”

“我才刚去过,太太往霜太太那头去商议过中秋的事情,不在屋里,我才同芸二奶奶转到我屋里来说话的。”

今年的中秋留滞老宅,因为热孝不能大操大办。但终归是大节,况且玉朴难得回来一趟,合该好好团圆团圆。

月贞守在前头,没话找话地问:“你往年是回家里过中秋么?”

两个人在门前站着,终究不像话。了疾只得回身推开门,请她进屋,“从前师父在庙里时不过偶然回来,师父走了这几年,倒是都回来。”

月贞在背后一阵得意的窃喜,阖拢了门。“吱呀”一声,满庭昏黄的夕阳被关在屋外,屋里因为她进来,清静的檀香里似乎多了一缕女儿香。

她因为热孝,是不搽胭脂水粉的,这缕香从何而来?仿佛是从她肌骨里渗透出来,一种柔媚而野性的诱引。

了疾的心神不由己地晃了晃,也有些做贼心虚的不自然。他乔作坦荡,走去圆案上倒茶。

月贞不请便自顾落到榻上,“那往后你师父回来,你还肯回家来过节么?”

了疾端着茶盅掉身,对上她满目的期待。无论如何,他也不忍见她目中荧荧的星火熄灭了,便点了点头。

月贞胸腔内更有些不得了,他母亲成日哭哭啼啼的也留不住他在家,而她只不过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他留在家中。

因此愈发认定,他对她是有些非同寻常的情感的。

茫茫人世,一个人同另一个看对了眼,无非是为这点非同寻常。擦身而过那么多人,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走过,像是挽住了这一个人的手,使他转身回眸。

月贞此刻想,她大概是挽住了他,使他在朝圣的途中稍作了停顿。她立志要将这一段驻足,变作永恒。

可见是她天真,她哪里知道,人流落在人海,是身不由己,随人潮翻涌的。她不过蝼蚁撼天,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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