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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44)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由晨起,就是琴太太霜太太,缁宣霖桥,并月贞巧兰芸娘轮番守灵烧纸。其余人各自款待男女客人。

大老爷的事不比当初大爷,大老爷身子骨硬朗的时候,一向爱结交朋友,杭州城内凡官贵人家,与之皆有相交,何况生意上往来的许多人。因此除开亲友不算,来客之多,险些将李家门槛踏破。

连茶叶商号及钱庄里的好些个大掌柜皆来帮忙料理,饶是如此,后宅内还忙得转不开。正经主子们不是守灵就是在前头酬客,里头调停的事,只好交给三姑娘惠歌。

奈何惠歌也没有管家的经验,只怕做不好,私下与琴太太诉苦。

琴太太揽着惠歌榻上座,握着她的手宽慰,“实在是家里没人,你几位嫂嫂又要在灵前尽孝又要帮着招呼客人。你是姑娘家,客人倒不必你去招呼,正好借这个时机叫你学着办事。往后出阁,大族内许多人口,你也能料理得过来。”

说得惠歌脸上一红。听她娘这意思,仿佛已经替她看好了人家?她姑娘家不好问,只微微低下下颏,“女儿明白您的用意了。”

琴太太将她的手拍一拍,“娘还在这里,把冯妈也指派去帮你的忙,有什么不到之处,她晓得帮衬你,你怕什么?”

“我听娘的。”

如是,这一月便交由惠歌管家。惠歌没经验,只怕叫上上下下的人笑话,愈发警醒,成日睁着眼盯那些偷奸耍滑的下人,逮着不是,必定重罚,引得人都说她是得了琴太太的真传。

隔日几月贞的哥嫂也来了,因月贞这一房没汉子,琴太太只得请了疾代为招呼她哥哥。

恰好永善白凤到李家是晌午,月贞刚由灵堂换下来,等她哥哥嫂嫂吊唁过,与了疾领着两人往房里去。

白凤挽着个包袱皮,沉甸甸的,在前头挽着月贞并行。她一个脑袋四面顾盼,见园林深幽,花墙重掩,惊得连连咂舌,“我还是头一回到你们家来,怎么这样大的园子?我的老天爷,这地方只怕神仙也住得!姑娘真是没嫁错,还亏得我当初英明!”

如今已成定局,月贞懒得再提当初,只问她家中琐碎,“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说不得。”白凤叹道:“自上回我们打庙里回去,她老人家就说膝盖疼,躺在床上四五日不下地。我叫她下来走走,她还抱怨说我见不得她闲着。我分明是为她老人家好嚜,越是不好越要走动走动,那骨头都是躺散的。她不听我的,躺了这样久,这不,这几日又犯了老毛病,成日间咳嗽。”

“请大夫开药了么?”

“请过了,还是老方子。”说到此节,白凤眼内闪过一丝精光,“总吃那方子也不见好,我听人家大夫讲,咱们老太太这病,吃点人参黄芪这类的好药调补调补就好了……”

月贞一听她这话头,就猜准她后头的话。原本这两日瞧见巧芸两位奶奶娘家来人,她心里也有些惦记母亲哥嫂的。

这会一见,却是争如不见。

作者有话说:

月贞:和尚,你白白错失了一个良机。

了疾:我错失的,会再找回来。

第26章 深深愿(六)

果不其然, 白凤扭头向后望了望,了疾陪着永善走在一丈开外。永善因读过几年书, 喜好卖弄, 把些唐诗宋词诵出来与了疾品评。了疾只管微笑着听他谈讲,并不驳他的话。

“瞧他那样,真是白送着脸面在人跟前丢。”那两个人站在一处, 实在叫白凤自惭形秽,在月贞耳边抱怨永善一句,而后凑近了脑袋, 挽紧了月贞,“人参黄芪这些东西咱们家哪里吃得起。我看你们家里必定多, 放也是白放着,不如包些给我带回去。”

月贞暗里乜她一眼, 笑道:“嫂子真会说, 我到哪里给你弄去?这里虽有,都是有数的, 没病没灾的, 底下的管家媳妇也不会轻易给你配。”

“你是大奶奶, 你要点自家的东西,还要看下人的脸色?说来谁信?”

“信不信由你。我是什么大奶奶?房里没人的空头大奶奶。谁听我的?我劝嫂子趁早歇了这主意吧,省得给那些小人听见,不说我们章家上门是帮忙的,反说我们是存心来打秋风的。”

白凤只当她是推脱, 何况她这话说得七.八分准,她正是存着打秋风的主意来。她心内不高兴, 便将挽在月贞臂弯里的胳膊抽了出来。

臂弯里忽然空荡荡, 有一缕风从胁下穿过, 使月贞感到一阵体寒心凉。嫁出来的姑娘,就形同被剪了线的风筝,只有跌处,没有归处。

未几踅进屋内,芳妈正在榻上嗑着瓜子与珠嫂子说话。见月贞与她嫂子进来,便起身扫了炕桌上的瓜子壳,寒暄了两句。

珠嫂子的态度倒好,只是芳妈端着腰,说话时眼睛也不大落到人身上,态度冷淡。

月贞也不能计较,只吩咐,“芳妈,我哥哥嫂嫂来了,去叫陈阿嫂带着崇儿来拜见舅舅舅妈。再去厨房里提了午饭过来。”

芳妈原想支使小丫头去,回首瞧见了疾引着永善进来,忙转了一副笑脸迎上去,“鹤二爷也在我们屋里用饭?”

了疾睇了月贞一眼,含笑点头,“也好。”

自打月贞嫁来,他也是头一回到这屋里。比先前大爷在时变化许多。从前的红漆家具都重刷了黑漆,纱帘帷幔也都是略显深重的颜色,衬得整间屋子沉闷古板,与琴太太的屋子如出一辙。

一瞧就知道是琴太太的心思,她老人家自己的屋子是黑压压的,连这屋里也刻意杜绝了一切鲜艳活泼的色彩,恨不得连阳光也不放进来,好将月贞刻造成一个似模似样的寡妇。

迎面见供案上竖着大爷的牌位,了疾欲待祭拜,要找地方搁他的持珠。一侧首,月贞笑盈盈地将两手摊在他面前,“我给你拿着吧。”

他将持珠搁在她手心,止不住唇角轻提,也对她笑一下。

永善也学样子,点上香跟着拜了一番,与了疾说,“今日头回到你们家来,竟然如此堂皇,可怜我这妹夫,这样的富贵,却无福去享。”

了疾淡淡回道:“正所谓生死有命,舅兄不必过于伤怀。”

月贞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将了疾的持珠紧握在手里。珠子想必被他摩挲过许多个年头,染上了他的体温。其中那颗红珊瑚主珠,像是被他赋予了灵气,成了颗鲜活的心脏。她感觉到它在她手心里跳动。

鬼使神差地,月贞背过身去,趁没人留意,亲了那颗大珊瑚珠子一下,将它还给了疾。

“谢谢大嫂。”

月贞小小地使了个坏,心情大好,“替你拿个东西而已,有什么好谢的?你真是客气得过头。”

言讫,走去将牌位抱下来,拿张绢子抹了抹灰,又放回去,回身请了疾与永善在榻上坐,“你们外头说话,我和嫂嫂到屋里去坐。”

永善望着二人打帘子进去,扭头问了疾:“我这妹子还算得体?在你们家没出什么丑吧?”

不待了疾答,跟着便是一番自夸,“她不会的。我这妹子脾气虽然犟些,倒还算知书达理。别看我们家市井小买卖人,祖上也是读书人家。我父亲还有秀才功名呢。他老人家教我们读书写字,要不是当时家中贫寒,我也能去考个功名。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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