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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31)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老和尚前两年云游修行去了,寺里由了疾做了主持,日日天不亮便领着一班弟子做早课。这日因是十五,为迎香客,早课愈发早些。

初见红日,早课已散,弟子来问:“师父,几时开寺门?这会山门前已有香客在等候了。”

了疾抚着禅杖起身,走出大殿往饭堂去,“早饭齐备了么?”

“齐备了,是一样鲜菇豆腐干,一样香芋煨白菜,一样蒸素鸡。”

了疾亲自看过,吩咐火头僧,“再蒸些馍馍,到咱们小慈悲寺进香的香客多是市井贫民,雇不起车轿,一路走来,必然腹饥,要叫他们吃饱饭。”

弟子有些不乐意,“师父,咱们不比大慈悲寺,香客多是富商官宦。咱们的香油原就没几个钱,初一十五还有许多来蹭饭吃的,半炷香不烧,只是白吃白喝。”

“何必计较。”了疾淡泊一笑,领着弟子朝山门下去。

开门都是小和尚们的事情,但小慈悲寺的山门一向是由了疾亲自开阖。他师父曾说:“趁这朝开暮阖间,你站在门上看一看,尘寰是什么。”

山门正对辽阔西湖,他幼年所见,尘寰不过如雾如烟。对他师父说,他师父哈哈一笑,“就没看见别的?”

“回师父,没有。”

他师父摸着他光秃秃的脑袋笑得更欢了,“傻小子,你离了悟还远得很呐。”

了疾不服,“惠能的菩提偈上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最尾一句呢,你怎么不说?”他师父牵起他道:“有一天所见非雾非烟,那才是你真正的修行之路。”

山门开阖经年,了疾所见的仍是西湖上的烟雾缭绕。今朝却略有不同,山门“吱呀”拉开,烟雾迷阵里,有张桃花醉脸在纷繁人堆里笑盈盈地转过来。

月贞原是想尽所能为穿得鲜亮些,可终是热孝,再鲜亮也鲜亮不到哪里去。什么水色牙白的,届时淹在花红柳绿的人堆里,反而不显。

她琢磨了半宿,晨起便另辟蹊径。拣了件素面黑纱长襟,露着半截雪白罗裙,坠细长的白珍珠珥珰,髻上斜插一支湖绿翡翠簪。

在斑斓的人群里,了疾果然一眼就望见了她。她背着双手,得意地咬着下唇憋着笑,把脸稍稍垂下去。

旋即有个小娃娃抢先朝前一跳,跳到身前一把抱住了疾的腿,“鹤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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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金刚经》。

②同上。

③《心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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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深深愿(一)

林间树玦处, 嵌半片西湖。红日初升,火光洒在粼粼水上, 状若流金。

门前香客递嬗向了疾合十行礼, 踅进寺内烧香去了,独月贞与她母亲嫂嫂还在门前。

白凤一心要到大慈悲寺烧香,谁知稀里糊涂叫车马拉到了小慈悲寺门前。当着和尚在跟前, 不好多说,预备着一会拉着月贞走。

谁知听见元崇喊了声“鹤二叔”,才依稀想起来, 李家有位二爷出家做了和尚,跑不离就是眼前这位了。

迎面见了疾迎将出来, 面上些微诧异,向月贞几人行礼, “大嫂怎的想着到这里来了?”

月贞背着手, 两袖兜风,罗裙飐扬, “与我娘和嫂嫂来烧香还愿。本来是去大慈悲寺的, 可天还没亮就见路上车轿多得很。不消去瞧, 肯定挤死个人。菩萨嘛,哪座庙里都一样,我们到你这里来还愿也是一样的。”

映着一缕曦微,了疾面上的那点诧异变为一丝踟蹰,“大嫂难得回门一趟, 该在家好生歇几日才是,何必劳顿。心怀慈悲, 不拘烧不烧香。”

“怎的, 你这庙里不欢迎香客?”月贞轻挑蛾眉, 向两边歪一歪脸,“这是我娘,这是我嫂子。娘,他俗名叫李鹤年,是我们那边宅里霜太太的二公子,崇儿的二叔。”

两厢见过,了疾领着往门里进去。但见一个偌大想香炉烟熏火燎地烧着,背后三重大殿依山而建,林木叠嶂,层层错落。

三重殿左面是饭堂,饭堂后头是和尚们的居所。右面错落着几间禅房,专供做佛事的香客居住。

云钟一响,饭堂开了早饭,香客们先一窝蜂涌到里头吃饭。了疾领着几人单往右面长阶上去,开了间禅房请月贞一家休憩,“此刻饭堂客多,几位施主先请在这里休息,一会将早饭送到这里来用。”

老太太又瘦又矮,夹在月贞白凤当中,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般的和尚便罢了,偏又是亲家二爷。她一辈子没见过多少世面,简直不知该以僧礼或以俗礼相待。只在袖里笼着两只手,拜了又拜,“您客气,您客气。”

月贞将她娘瞥一眼,障着袖口咯咯笑起来,“鹤年,你不要叫我娘老施主,你这样叫她,她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别别扭扭的。”

了疾只好改口叫“老太太”,老太太则回敬他“鹤二爷”。

他听了笑笑,“不必称什么二爷,老太太叫鹤年是一样的。”

老太太忙又改口,称了“鹤年小师父。”

这才罢了,了疾吩咐小僧瀹茶款待,而后踅出门去。

顷刻月贞便捉裙追出来,在场院里叫住他,“鹤年,你急什么?”

一廊连着四间禅房,合抱一方场院,院中种着棵老槐树,树上满挂红绳。

庙里的一草一木皆有灵,香客们信这个,能挂东西的地方都将牵肠挂肚的心事挂在上头,求菩萨落眼看见。

到底有多少人如意,多少人失意,也不得而知,想必人人心里都住着鬼,所以信神。

月贞那一点见不得人的心事此刻也似掠在枝上,给馨风吹拂着。叶罅里的太阳光映来她面上,仿佛一壶春色。

她陡地读明白了自己的花花肠子,再见了疾,就总有些含羞的意思,拘束着不看他,把眼落到身旁的吴王靠上,“今日香客多,你想必是要忙得脱不开身了?”

了疾在树下回身,蓦然间重逢,有些不自在,也把眼睛略微避开,“我去替你们拿早饭。”

“还要你个住持亲自去拿?遣个小和尚去就是了嚜。”

“他们招呼香客走不开。”了疾走出去一步,又回首问月贞:“大嫂预备几时回去?”

月贞听他似有些逐客之意,自省并没有哪里得罪了他,立时便有一口气怄上心头,“你们庙里还赶人?我又不是不给香火钱。”

语毕一翻眼皮推门回房。

白凤正贴在门后听,不防月贞进来,趔趄两步,险些跌在地上。

她听得不清不楚的,只当月贞是与了疾在客套寒暄。也没细问,只咂舌坐到榻上,“啧啧,听说鹤二爷的爹在京里做官?”

“啊,常日不在钱塘。”

月贞恼着坐到椅上吃茶,把两片娇嫩的唇空蠕两下,像是在骂谁。白凤瞧她像是有些生气,暂且不去理她,只立起身来把禅房转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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