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中僧(149)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月贞应声起来,刚要走,又给琴太太叫转回来,“你姨妈要是问你,你就说,”她顿了下,把眼一剪,不甘又无奈,只剩下浑软无力的语调,“你就说问清楚了,孩子是霖哥的,省得叫她白拣个笑话乐。”

月贞才刚走,琴太太又将脸阴沉下去,低声对冯妈道:“我暂且先放了她,不过她肚子里的孽种没道理不明不白的真叫我们给养着。你去找个可靠的稳婆,等回头孩子一生下来,就给我捂死了扔到外头去。”

冯妈躬在跟前,把她冷恶的面孔睇一眼,点了点头。

雨落停了,有一片太阳从云翳里折下来,月贞走在路上,慢慢感到些澄明之意。一面是为事情了结,一面是为马上要见到了疾,简直是两全其美,连这幽静闲庭,都像重起了花香鸟语一般,在心头闹喳喳的。

那屋里只得霜太太与了疾坐着,絮絮叨叨的,照常是霜太太关怀不完的话。不过瞧见月贞进来,那些话便打住了,一味关怀起那头的事,“贞媳妇,快搬根凳子到我跟前坐!”

月贞笑着过去,看了了疾一眼,绕着弯子当着霜太太的面逗他,“唷,鹤年怎么想着回家来了?这路上泥泥洼洼的,也不嫌难走。”

了疾也看她一眼,噙着点笑,“也不是有心回家,为佛塔的事要去趟衙门,顺道回家来瞧瞧。”

不论他是为芸娘的事还是为佛塔的事,总之是回到家中来,来了,月贞就只当是为她。她当着人,扬着下巴颏乜了他一眼,满是小小的骄傲,

霜太太见她笑盈盈的,忙拽着她的腕子问:“你们那头的事情可问清楚了?怎么处置的?我听见说亲家太太回去了?”

月贞便将霖桥到家的事情说给她听,也说了霖桥挨打的那一段,唯独隐去了琴太太哭的事情。

而后霜太太思量了一阵,笑着摇头,“我看事情未必这样简单,霖哥那孩子是傻!恐怕他自己也算不清孩子到底是谁的,怕传出去伤他的体面,索性就认了这笔糊涂账!你太太嚜,那是没法子,芸娘死不认账,霖桥又出来认,她就是有再厉害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笑话瞧完了,她自己也有些感到不值,“话说回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要叫我们李家养着,岂不是叫我们吃哑巴亏?你们太太这回,也太性软了些。”

说得月贞直后怕,又听了疾在那椅上冷冷应声,“既然霖二哥说了孩子是他的,那就是他的。怎么你们老是不把人往好处想?”

霜太太翻他一眼,摊着手道:“你懂什么?你常年不在家的人,哪里晓得这些?我告诉你,倘或真是他的孩子,那一早就是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事,何至于闹出这么些话?”

说到此节,连霜太太也吊起疑心,陡地立起身来指着他,“对了,芸娘到你庙里去祝祷,还是你说下的话。你这孩子!是不是也跟着搅合在里头了?!”

了疾把脸朝一边撇开,“我没那些闲空。”

霜太太渐渐发起急来,“你一定是帮着说了些什么!这下好了,你姨妈保不齐要说我在背后挑唆她家里头的事,她还不恨死我呀!”

眼见二人要吵起来,月贞忙劝,“没有的事,我们太太压根没往这头想,姨妈可千万别多心。”

霜太太不信,仍在埋怨。了疾像是负气,一言不发走了出去。霜太太见他不理人,索性伏在榻上哭起来。

月贞便劝:“姨妈别伤心,我去说说他。”

说话也追出去,与了疾走出院外。走到无人处,二人相视着笑起来,都知道不过是为寻一个相处的时机。

作者有话说:

霜太太:这也是个只知道怄人的孽障!

月贞:您别慌,我去帮您骂他!

了疾:太太要是知道你就是这么骂我的,能给她气死。

月贞:嘿嘿,那就别给她知道。

第62章 别有天(二)

雨刚停的缘故, 处处烟笼雾迷,烟中楼阁烟中花, 雾中青黛雾中人, 恰恰遮掩着四只暗中波动的眼睛。

云翳越散越轻,太阳越露越多,芳草池塘, 样样关情。月贞并着了疾走,中间仿佛有根线牵着,每当走远了一些, 她或他的脚步一兜,又走近一些。总是这不近不远的距离, 当中能容纳得下一个人。

月贞有好些话想问,又都是不关己的, 所以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 拣了眼前的:“你怎么跟霖二爷一道回来了?”

了疾穿着件黑莨纱僧袍,眉眼里有些脉脉的情动, 藏在这零碎的不关己的正经话里, “是我到城外去迎的他。我前头虽然叫缁大哥派人给他送过信, 可缁大哥那个人,”

说着,他笑着摇摇头,“我只怕他不肯把话说清楚,反倒耽误了。所以亲自去和霖二哥又说了一回。”

他这摇头里, 满是对缁宣不好出口的埋怨。月贞不好当着他的面说他亲大哥的不是,随手扯下片树叶, 遮住一只眼歪着脸笑他, “你如今不但满嘴里都是诳语了, 还教人说谎。你是没瞧见,方才在我们那头,霖二爷给太太打成那样,也咬死了说孩子是他的,把我们太太都气哭了。我到这里来这样久,还是头一遭见我们太太哭得那样。”

了疾叹了声,“可怜天下父母心。”旋即又问她:“崇儿好不好?”

月贞把树叶掣下来捻动在手上,心有不满皱了下鼻子,“崇儿崇儿,你一回来,头一个惦记的就是崇儿,就跟你是他爹似的。”

说到此节,察觉这话有些不对,两个人都微微红了脸。了疾只在眼睑底下浮出来一缕红光,斜斜地看了她好几眼,倏然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月贞不知他发什么急,只得捉裙跟上,不一时跑到他房里,见有个丫头在扫洗屋子。他又像没什么要紧事,不疾不徐地问那丫头:“都收拾好了么?”

那丫头因知道他不是个计较人,在那里慢条条地搽着供案,“快了,二爷贞大奶奶先榻上坐吧,榻上是搽过的。”

两个便在榻上坐下,当着丫头在这里,一时有些僵。月贞便想起来替霜太太训他,“姨妈哭得那样,你作好作歹也该劝她老人家几句,哪有你这样做儿子的,拔腿就走,简直叫人伤心。怨不得她说白养了你一场。”

了疾睐着眼,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月贞见他笑,蓦地有点尴尬,“可不是我要说你,是替姨妈说的。”

那丫头总算忙完福身出去了,月贞双肩一落,松了口气,仍不放心,扭头朝窗户上望望。太阳业已全盘露出,令雨后的空气里有丝清甜的味道,到处望一眼,原来是院角有棵桂花初开。

很快又要入秋,去年的秋天仿佛是眨眼间的事,月贞还记得去年某一夜与了疾说起《春秋》的事,想不到他们的关系真能化为一段传奇。然而这段传奇又像是模糊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去证实它,除了上回那个风轻云淡的吻。

月贞心里有一丁点的失落,又觉得正因如此,才会显得他们之间的情愫分外绰约迷人。他们的关系是牵在彼此眼里的线,别人看不到,没有从前,也像没有日后,所以不长不短。

上一篇:嫁病娇 下一篇:嫁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