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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135)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月贞听得一阵心虚,拼命维持着从容态度,“这真是……简直叫人不知怎么说好。”

琴太太瞥着眼看她,含着些警示之意,“一个女人没了汉子,就总有个寂寞的时候。不过做女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你这一趟跟我回去,也当长长见识。你是这家的大奶奶,往后我总有个走不了的时候,这些事情就要靠你拿主意。”

月贞心下忐忑,忙捧了一碟子龙眼蜜饯奉到她眼前,“太太可千万别这样说,这个家全靠您撑着,我是不成的。”

“所以才要学呀。”琴太太用银签子挑了一颗吃,一双冷眼睨着她,却笑得和蔼,“这类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以为少啊?咱们这宗人家,人口多,事情杂,那么些丫头媳妇,小厮管事,难保都是干净人。你都要学着料理,否则白白叫他们做坏了咱们家的名声。”

月贞低着脸将碟子搁下,“噢”了一声,十分伶俐乖觉。

比及入夜,月贞还在榻上想那桂姨娘。只记得生着细细的水蛇腰,婀娜身段,往哪里一坐,就流动着艳魅的风韵,的确像个会偷人的媳妇……

她不禁联想到自己,忙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好在她的外头仍是一副良家妇人的端庄,凭谁也猜不到她这规规矩矩派头能做出那些事,她不免庆幸。

但在心内,她是瞒不了自己的,连那一套黑得发亮的家具也瞒不住,它们时时盯着她的一切不轨之举。

恰是此刻,窗户“笃笃”地响了两声,像句暗语。她擎着灯往外间开门,放了人进来,也不看他,自顾着遮住蜡烛往回走。

蒋文兴看她不理人,阖上门在后头歪着脑袋瞅她,见她有些神色恍惚,便笑问:“怎么不高兴?嫌我来得暗了?”

月贞回首瞥他一眼,把银釭搁在炕桌上,微微噘嘴道:“你就不该来。”

“这是什么说法?”蒋文兴诧异一下,自己先坐,要拉她坐在腿上。她不肯,旋去了另一端坐着。

他的笑脸就变得有些悻悻然的,“今晚上可是咱们约好了的,小兰上夜,崇儿跟着奶母睡,不是都妥妥当当的么?”

月贞坐在那头仰脸瞪他一眼,将桂姨娘的事情说给他听,说完便是一片忧虑,“这个时候,咱们都该老实些。”

蒋文兴挑着眼笑她:“你不是不怕么?”

她剜他一眼,“说是那样说,难道好好活着不好?犯不着去作那个死。”

他脱口而出,“放心,我死了也要保全你。”

月贞撇了下嘴,摆明是不信的态度。他本来是随口的一句话,此刻却也较真起来,“怎么,你不信我?我敢赌咒发誓,我……”

她烦嫌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要讲这些空头话,我懒得听。”说着,下巴朝墙根底下的放几递一下,“要吃茶自己倒,我心里烦着呢,懒得动弹。”

蒋文兴松开她,走去倒了盅茶,一面吃着,一面笑她,“这点子事情就把你吓得这样,先前还敢大言不惭。我告诉你吧,这种事,像这样的大家大户里多得是。就连你们家,我打保票,也不单就是桂姨娘那一椿。”

月贞恹恹地歪着脸,“是,还有咱们这一椿。”

蒋文兴笑得更开怀,坐在她身边,环住她的肩摇一摇,“除了咱们,肯定还有别的人。”

听他这话茬,仿佛是在说缁宣芸娘。月贞只得装傻充愣,“你当谁都跟咱们一样没廉耻?算了吧,我这样的女人也少见。”

她不习惯他的过分亲昵,走去点床头的银釭。蒋文兴的胳膊圈了空,心里也有些空,便将两手反撑着,懒懒地望着她的侧影,笑得憨甜,目光缱绻,“你的确是少见。”

月贞回转头来,却是一副冷淡眼色,“我想睡了,你且去吧。”

蒋文兴看出她没甚趣味,可好容易来一趟,他是舍不得走的。便走到床前来,仰面倒到铺上去,“那我就躺一会,不做别的。”

“你回你自己的屋里躺着不安生?”

他把手枕在脑后,腆着脸笑,“我那床没有你这张床躺着舒服。”

月贞提着裙踹了他一下,“往里躺些。”

两个人就并头躺在枕上,月贞躺得不惬意,翻身趴在枕上,两手托着下巴,要睡也睡不着,只好望着纱帐发怔。

思绪飘着浮着,渐渐飘到白凤戴去的那只镯子上。她看他一眼,犹豫着该不该提起。要是提起,就是摆在二人之间的明账了。要是不提,心里又像总有些过意不去。

算来算去,她心想这人真是会打算盘,怄得她又剜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了疾:月贞一定只是在和我怄气……

月贞:嗯嗯!!

第57章 迷归路(七)

细风吹透闲夜, 三更的梆子响了几响,月贞才惊觉夜方过半。炕桌上的灯早熄了, 月光绮丽地铺下来, 她把脑袋偏过去看那地上浄泚的月色,有一种淡淡的凉意。

眼下是盛暑,自然不是身上凉, 是从心里凉出来的一种世事落幕后的岑寂。或许是桂姨娘的事情出来,像是对她的一种警醒,也让她反省起自己的不该。

反省来反省去, 问题又回到做女人应当如何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明知道放荡是一种错, 可要想不犯错,就得忽略心里的寂寞, 身体的空虚。

她不由得转过脸来, 看着蒋文兴感慨,“做男人真好, 想女人了, 有钱的家里还有丫头有侍妾;没钱的, 花几个钱,也可以像霖二爷似的到那些院子里去走走。做女人就为难了,想男人了可怎么办呢?”

问得蒋文兴“噗呲”一声笑出来,翻身将胳膊环到她背上去,嬉笑着, “你这是想我了?”

“去!”月贞一把将他推开,又把脸转到那头去, 看着那张冷榻出神, “我真是一万个不应该, 这样的话竟也说得出口。”

“和我说说丽嘉怕什么?我又不会教训你。”蒋文兴斜着眼在枕上看她,见她久不转过头来,他便轻轻翻身,把一条胳膊伸过去搭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脑。

她乱蓬蓬的发髻十分柔软,像在抚一只皮毛松软的猫,抚得他心里也渐渐软软地陷落下去,无止境的。

屋外吟蛩稀疏,像天上的星,这一点那一点,一切都显得很温柔,连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下去,“你几时跟太太回乡下去?”

月贞有些困了,眼皮慢慢地往下成沉,“后日早上。”

“去几日?”

“不晓得,太太没说。少不得要在老宅子里住几天。”

他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发顶,“那可就要连着好几日见不着你了。”

月贞在前头把眼你斜斜地拨动一下,没搭话。她一贯对这类有些暧昧含混的话视而不见,既不说是,也不说否。她相信沉默自有一种力量,让人望而却步,停滞不前。

蒋文兴是明白的,可越是似有还无的一些间距,反而更让人想贴近。他在那里自说自话,“也好,这几日我恰好也有些事情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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