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空船(85)+番外

作者: 牛尔尔 阅读记录

可我又想不出什么原因,那天说的话题是无解的,我说她一点儿也没在意我的感受,甘玲先是表示她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又对我道歉,把我送出门,之后还是照常见面说话,神态之间并无异常,可我总觉得不舒服,好像甘玲有意疏远我似的。

放在几个月前,我巴不得甘玲和我疏远,离开我的生活让我自生自灭好了,现如今一颗茴香下了锅煸炒出香味,却没有佐料搭配,干巴巴地被火煎熬不一会儿就烧糊了。

我心思杂乱地看甘玲睡着,自己却毫无困意,千万句话堵在心里,要出口,却变成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不善于表达“我”想要什么。

女人的呼吸渐渐均匀,我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床后面,空调忽然开启的声音没有打断甘玲的呼吸,我抬腿靠在甘玲身后,掀起毯子一角把自己放了进去。

闭上眼,四周寂静,我庆幸自己很轻,没有发出噪音。

半夜,甘玲似乎起来上厕所,我闭着眼假装睡着,甘玲再走回来时,在沙发床旁边定了定,竟然把毯子往我身上扯了扯。

我聆听黑暗中的动静,甘玲似乎走得有些远了。

偷偷睁眼,甘玲拿出手机,站在窗边随意地刷了刷消息,又灭了屏,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了会儿,又回到沙发床旁,避开毯子,躺在离我很远的一角,随时要掉下去。

又睡了十来分钟,我试探着把自己滚了一圈,再次追着甘玲贴了过去,占据那狭窄的角落,甘玲低声叫我:“姜小茴?”

我假装我只是睡相不好没有听见,呼呼吸吸,要看甘玲这次还要怎么躲,大不了站起来,或者再跑去另一个角落。

女人发出很长的一声叹息。

我这才意识到天亮之后她得上班,不同于我这个懒散的无业游民,她需要充足的休息,我在这里发癫耍赖只会打扰她,于是我默默地表演了另一个翻滚,让开了一半的沙发床。

困意在翻滚之间更加无法酝酿,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和酸楚,甚至有些委屈。夜晚总酝酿着多余的情绪,我忍着吸气声默默地流泪。

甘玲却慢慢挪了挪,轻手轻脚地贴近,手指搭在我的腰间。

我立即紧张起来,装睡的人总要有个分寸,若是清醒我就没办法解释我半夜的发癫,我竭力呼吸,好像刚从娘胎里钻出来似的,全身上下都感知着甘玲的存在,腰间的那只手存在感强烈,明明动作轻盈,却压得我喘不上气。

我必定是有个甘玲专属的接收器,她一靠近,信号接通,我脑海中五光十色地闪过这个人的每个瞬间,头发花白面色阴沉眼窝深陷,身形颀长,在我的魔法下换了个漆黑的发色,嘴唇总是有点儿嘲讽的弧度,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随意地扎着,手指粗糙关节变形尽是伤疤。

像是在那一瞬间给这个女人绘画数百张摞在一起,交叠出一个甘玲的形状,这个形状在我身后,手臂微收,穿到我身前回勾住我的肩膀,紧紧地拥着我。

眼泪猛地开闸,我憋着气不让鼻涕和眼泪一起狼狈地流出来,肩膀猛地绷紧,但我终于有出息地忍住了,没有给甘玲意识到我无比清醒地感知着她。女人粗糙的手指顺着我的脖子滑上来,抚过我的耳朵,折返,回到腰间,却陡然一滑,像是在瀑布边一不小心顺流而下,穿过T恤的褶皱,停在胸口。

好像我的内衣会咬人一样,甘玲匆匆收回手,将T恤的布料扯到我腰间,隔着布料让手腕停泊在那里了。

半是惶恐,半是期待,这一切都极其陌生,我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半分,让我和甘玲挨得更紧,但到底也什么都没有,好像路走到一半,前面忽然被橡皮擦除了,我该期待什么,什么都没有,唯独只是空白的睡眠。

在那睡梦中,无数的话交缠在一起,提着我的耳朵振声高呼,可醒来,却几乎都不记得,只剩下支离破碎的,被我背诵过的,我以为早已忘了的句子:不可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这本是可憎恶的。【注1】这样的人在你们的爱席上与你们同吃的时候,正是礁石。他们作牧人,只知喂养自己,无所惧怕;是没有雨的云彩,被风飘荡;是秋天没有果子的树,死而又死,连根被□□;是海里的狂狼,涌出自己可耻的沫子来;是流荡的星,有墨黑的幽暗为他们永远存留。【注2】惊醒时,我听见电饭煲发出滴一声,昨夜的剩饭成了粥,甘玲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但茶几上的盘子有一颗鸡蛋,一碟腐乳,还有一个没有洗的空碗。

我搓搓后颈,冷汗打湿手心,坐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去端碗盛粥时,手抖得厉害,它啪一声摔碎在地上,飞溅出的瓷片割伤了我的脚踝。

昨夜的事情,我忍不住回想,期待与惶恐悉数化作了惊惧,我坐在地上,看着脚踝上渗出一丝血,搓搓脸,把头埋进了臂弯。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旧约·利未记》第18章 22节。

注2:《新约·犹大书》第12-13节。

第62章 我怕极了

工作很难找。

我没有什么学历,也比较内向不太能做销售的工作,仗着年轻,开始打零工。因为是秋天,到了各类蔬菜下市的时候,靠着电动车去找,在棚户区找到了一个姓吕的老板,由她介绍,这几天,我开始分拣青椒。

青椒一个个硕大肥厚,拥挤在尼龙袋里,两三个女工紧挨着一条又长又宽的木板面对面地站着,木板一头高一头低,另一头下挂着干净的编织袋。男人扛起一袋青椒,扯断绳子,噗噜噜地倒出满板子的青椒,我戴着手套拦住它们一骨碌滚下去的趋势,挑拣出其中有伤口的,破碎的撇在另一个袋子里,让好的青椒滚落到编织袋中。

一天八十五块。

空气中沉着青椒腐烂的臭气,水泥路上都堆满了青椒的残骸,那些烂泥流向两边潮湿的水坑,一辆辆车来,人抓起一袋袋青椒搬运上车,在离女工们很远的地方清点数目,吕老板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点起了烟夹在指缝中,挥斥方遒地说话。

没过一会儿,太阳爬到头顶,老板担心青椒比我们先融化,立即催着加班加点起来,头顶也没棚顶可防晒,我低着头,不一会儿后颈就晒出了一排痘痘。

挨过了这一天,收到转账时,我几乎挺不起腰,抬不起头,我的体能着实过于弱了。我对面的女工三十来岁,挥开膀子双手麻利,仿佛长出四只胳,小说/影视/动漫/广播剧/漫画你想要的资源,我都有!】膊似的在青椒堆中舞出残影,特意也照顾到了我,每次接车上来的尼龙袋时,轮到我,都是她搭把手替我拆了袋。

人说,吃不动苦,可能就是说我这样的。吕老板倒也没嫌弃我,当面转账时问了句:“头一次出来打工?”

“嗯。”我垂着头,有点儿羞愧于自己家境并不优渥,竟然就这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像是刚从学校出来经历社会似的,被扑面而来的挑战一拳打飞到观众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