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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船(48)+番外

作者: 牛尔尔 阅读记录

“不看电视还不得劲儿了是吗?”甘玲又给我造了个坡,我顺溜地滑下来了:“是,一放假就等着你敲门,你不上门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甘玲点点头:“行。”

谁也没敢提什么郑宁宁啊凶手啊李子幼儿园的事情,好像只是我和甘玲两个人惺惺相惜。

我拉起窗帘,把电视打开,手机投屏,蜷缩在沙发找到我的位置,捧着一杯蜂蜜水看电视。甘玲把灯关了,剩一个影子,脱了鞋坐在她平时坐的位置,把腿一收,比之前看照片散漫一些。

她把扎起来的头发松开,手指胡乱地插进去梳了梳,抖落在肩头,新长出来的头发没有那么多花白的,像是雪线下移,气温降低,珠峰再被冻结。甘玲意识到我在看她,斜了三分之一的眼珠子过来。

我收回视线,转向电视,电影里的女儿和女朋友接吻,杨紫琼应对繁重的报税流程抓破脑袋,我渐渐看了进去,忽然那个长得好像成龙的丈夫忽然变得非常能打,我猛地笑出声,甘玲捅了捅我的肩膀,我扭过头,她递过来一包香葱饼干。

咔嚓咔嚓,我们两个人嚼着饼干不说话,杨紫琼在多重宇宙中间穿梭,光影流转,杨紫琼和女儿变成了两块悬崖边的石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旧约·约伯记》

第35章 关你什么事

女儿的那块石头滚下山崖,我看见甘玲的肩膀明显颤动了一下。

最后杨紫琼的那个角色也追随了下去,一片寂静中响起了bgm,甘玲不自在地蜷缩双腿抱在怀中,直到电影最后工作人员的名字亮起,她仍然维持着脆弱的蜷缩的姿态,我没有开灯,依旧蜷缩在沙发另一头。

我忽然开始后悔我怎么忽然给甘玲看这种主题的片子,但是最近的文艺作品实在是乏善可陈,我要找借口,借口库里面杨紫琼对我招手,我不能忽视最有话题度的电影。

为了冲淡这主题在甘玲身上的刻痕,我没有顾得上夜已深,固执地切换了爱死机第三季。

甘玲没有反对,吉巴罗旋转的舞步和凄楚的哭嚎让甘玲换了个姿势,有一条腿伸展,身子歪在沙发上,面色沉静地看完最后一集,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

我强留甘玲和我一起欣赏文艺作品毫无理由,除非我是个卖打口碟的。

从家兴超市到佳兴小区,不到三千米的路程,我把甘玲这尊大佛请过来,不知道怎么送走,我观察过了,我没有答案没有结论,人心隔肚皮,我这是做什么呢?

等所有字幕放完,投屏结束,电视上显示出单调的蓝黑色,我拿着手机借口去充电,正在倒水的时候甘玲说她第二天还要上班,这就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把甘玲抱着肩膀看的那几段反复看了看,一块悲伤的石头跳下悬崖,另一块石头追随着她。

凌晨四点甘玲发了条朋友圈,第一张是漆黑的空间中我发亮的电视,第二张是杨紫琼饰演的伊芙琳和女儿面对着黑洞的镜头,第三张是沙发上蜷缩着的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出息地看得很入神,黑暗中我的脸黑似煤炭,眼睛亮如灯泡,咬着手指歪着脑袋,像一个智障。

配字是:这个人在看《瞬息全宇宙》,她觉得很好看。

我的手指停在点赞的小心心上面迟迟没按下去,再切回聊天页面,什么都没说,再刷新朋友圈时,她的这条已经删掉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她向我要链接要把电影重温一下。

我发了条朋友圈,说我最近在看这部电影,真不错,又配了个大拇指,甘玲给我点了赞。

后来我就没理由以文艺作品鉴赏来邀请甘玲了,她像个来自河北廊坊或者北京丰台或者广州白云区的网友一样和我互动,朋友圈点赞之交之后,她开始在某多多上面让我帮她砍一刀,我点进去之后发现不是她的是她的同事的,我咔咔切小号砍了好大两刀之后甘玲给我发红包,我没有收。

从那天之后我就窥见甘玲在各种社交平台上的痕迹,倒不是有意,是甘玲自己会给我分享一些郫县小组的链接,也会给我分享一些微博内容,和亲子育儿法制都没什么关系,有的是沙雕网友,有的是热点新闻,这个人冲浪在前,让我再次深刻地点明她的年龄。三十三岁。

她并不是个苍老的女人,只是回能县时疯得顾不上细节,蓬头垢面,头发花白,这几天拾掇之后她的脸焕然如新,她的表情很沉静,她像是年轻的杨紫琼,美得很英气,只是双手过于粗糙,疤痕无法消退,那天她发微信说请我给她染头发时我还有点儿愣神,直到她拎着两袋染发剂出现在家门口,我才匆匆搬出一个小凳子,拿出一条旧毛巾。

“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我问她。

甘玲说:“遗传。”

我不信,但我嘴短没问,甘玲没有用她院子里那口井而是屈尊纡贵地来了我家打开了我的水龙头,我谢主隆恩,把头发吹到了七成干,她花白的头发可算落在我手里,人低头垂着任由我用一字夹把头发夹起来堆在头顶,这颗头就在我手中,我掌握着生杀大权。

我很会给小朋友梳头发,作为一个生活老师我熟谙各种给小女孩梳头的技巧,掌握着多种离奇发饰,在甘玲这里,我熟练地把染发剂倒在一次性杯子里,用刷子挖了一点,漆黑如墨,刮在她斑驳的发丝上。

有时候人是会一夜白头的,我看过许多人因为各种缘故忽然就白了头老了,不至于像电视剧那样忽然白得像得了白化病,但是也是花白斑驳,骤然老十岁。甘玲主动染发的举动让我信心倍增,认为这是她渐渐放弃报仇杀人的体现,答应得很痛快。

借着染发的动作,我主动提起来:“你知道艾莎的对吧,她的头发很好梳,我就是因为艾莎大家才喜欢我的,因为我很会梳那个侧后方的辫子……小孩子们都喜欢艾莎。”

甘玲没有说什么,我也知道我挑起话题有点儿笨了,没说话,拆下一字夹,把头发梳了梳,又挑起一绺扎起,像个手法娴熟的理发人。

过了会儿,我快染完整颗脑袋了,甘玲才说了句:“宁宁也喜欢。”

郑宁宁死的时候,艾莎早已经建造好了大城堡,没有小孩不知道艾莎的。

我往塑料袋里吹气,故作随意:“哦,那你给她梳那个头发么?”

“没有,我不会弄。”

我正在专心把甘玲落下来的发丝抹上染发剂往塑料袋里塞,甘玲忽然说:“你手很巧,你给宁宁梳过辫子吗?”

“梳过,给每个小女孩都梳了。”我过于公平,没有偏爱过郑宁宁。

甘玲低着头任由我把后颈的发丝捏起来塞进塑料袋,转过头,我低头设倒计时,甘玲没打扰我,又扭头回去了,坐在板凳上似乎在沉思什么。

难得打开对郑宁宁的话题,被我嘴笨地结束了,我在旁边如坐针毡,看看垃圾桶里的染发剂袋子,生硬地开口:“啊,在家里染头发……是省钱不少,在理发店要五十多呢,现在装潢得很贵,进去还得预约,店里没人都要预约,我宁可去街边十块钱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