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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船(20)+番外

作者: 牛尔尔 阅读记录

我们就齐齐动筷子,吃饭时一句话也没说,我递过醋瓶子,甘玲倒进咸菜里,正吃的时候甘玲的手机一亮,我看见是有人给她发了微信,甘玲只是瞥了一眼,继续吃,速度明显加快,碗底只剩汤时,泼了一勺面汤进去,这才端起手机来发微信。

我握着筷子,打听秘密的心昭然若揭,甘玲回复过后吹了吹汤面上的香菜,见我还是盯着,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有人死了。”

我惊讶地抬着眉毛,甘玲补充:“我去哭丧的,这活儿很好。”

“就赚这个钱么?”

“宁宁葬礼我不在。”甘玲端起碗,慢慢地喝起了面汤。

我面前的碗里,面条根根筋道,排在碗里乱七八糟地被肉汤包裹,香菜葱花一应俱全,酱油色的汤底散出浓浓的香气。

筷子伸下去,半天没捞起来。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在呢?”

筷子平放在碗上,甘玲却没回答,只是伸过手捏住了我的筷子,重新插进面碗里。

“吃吧,小姜老师,跟你没关系。”●获取更多资源+VX:15080769776●

我却没打算放过甘玲,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香菜和葱花挪到一边,把鸡蛋戳在筷子上:“孩子死了七年,你才知道死讯……你是离婚重组家庭,没再过问过么?”

甘玲只是继续喝面汤,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无动于衷地听我问完,把空了的碗平静地放好,筷子放整齐,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面馆里人声鼎沸,甘玲一走腾出一个空子,一个壮汉立即沉下屁股坐在我对面,招呼着来一大碗面加豆腐干加鸡蛋再加肠,碗里端着一盘子咸菜,抬胳膊端来醋,狠狠地泼进碗里。

我起身结账从满是水蒸气的面馆中离开,身体被夜风一吹有点儿发冷。

抱着胳膊站在大马路上走了几步,路过进入佳兴小区的小巷,又继续往前,走过快递站,走过兽医院,走过汽修铺,终于停下,再折回,我走过水产店,走过杂货铺,走过小吃摊,把一条街走了个来回,终于冷静下来。

回过头,我发现甘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我身后,她穿卫衣看起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冷。离我十来步,不近不远,看见我站住,她也停住脚,朝着旁边佳兴小区的三栋楼抬抬下巴。

“你夜里也会去拍照么?”我问道。

甘玲只是指了指佳兴小区,语气非常强硬:“回去。”

“干什么?我也睡大街了,少管。”

“有醉汉。”甘玲说。

我当然知道有醉汉,我还知道他们四处撒尿,佳兴小区后面的墙上一泼又一泼尿渍就是他们的杰作,半夜如果有男人放声高歌,不出意外是有人喝醉了,能县有自己的酿酒品牌,每个杂货店都有一口巨大的酒缸,喝醉酒的人在夜晚摇摇晃晃,酒瓶子拎在手里,大家不让自己的女儿妻子在夜晚出行。

“少管。”

“那天我没在沙发上睡。”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佳兴小区,隔着门,甘玲终于转头离开,我像个被家长勒令九点半后不得出门的叛逆少年待在原地。

第16章 假惺惺的

有一种纸牌游戏,两方持牌,轮流猜对方手里的花色,猜对了就明牌,猜错了就继续捂着,直到有一方手里的纸牌花色全都亮出来,对方赢。

我和甘玲在玩一种无形的纸牌游戏,我提出问题试探,发现错误,对方提出问题试探,发现正确。我一次次明牌,手里的秘密所剩无几,秘密扒拉着我的指头缝不敢出去,甘玲却一步步地赢了,手里的牌全都捂着。

我终于急眼了,扔下牌说我不玩了。

甘玲把我这点儿心理捏在手里,轻声细语地,亮出一张无关紧要的牌。

她有地方可以去,她不必真的在大马路上睡沙发。

几乎是哄得我再次上了牌桌,继续和她玩这个游戏,看谁先把谁的消息套出来。

我有点儿焦躁。

我的七年都过得心如止水,像一碗姜汤一样中正平和,甘玲的出现让我整日烦躁焦虑无处纾解,倒也不是生气,就是一种诡异的失序感,月经不调就是其中一个表现。

我来月经的时候,我妈妈惊恐万分:“怎么会这么早!”之后一整天她都陷入一种身不由己的狂躁中,抓爆了一包卫生巾之后忘了喂狗重复浇了一盆花让它迎来了灭顶之灾,在狗饿了狂吠的叫声中和我妈抢救那盆花的尖角中,我坐在角落无所适从。我突如其来的月经打乱了她的生活,后来我才知道那代表着我狂乱的青春期的开始,那是个预兆。

为了让自己别太焦躁,周六我安排了自己去商场,让痘痘贴在下巴上对号入座。

电动车停在家兴超市外头,一排排电动车花花绿绿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牌子和各式各样的挡风布堆成一团,看守车的瘸腿大爷向我讨要一块钱,我刚从兜里拽钱出来,忽然从身后凭空伸过一条胳膊把我拽住了。

甘玲神出鬼没地站在旁边,她一站,大爷立即摆摆手让我离开。

我说我要是不给这个钱他要扎我的车,但我仔细想想甘玲也扎我的车,立即停住了。

甘玲手里捏着手机,团了团塞进口袋里,那只拽着我的胳膊顺势一收。

“不会,我认识他。”甘玲说。

“哦,那我以后来这儿停车都免费了?”

“你来买东西?”

“对。”

一问一答结束,我忽然觉得格外诡异,我怎么和甘玲搭起话了?好像我俩是什么邻居似的正好街上遇到就手挽手逛街……格外奇怪。我不由得站远了一些,甘玲说正好跟着我,我途径的地方必定是没有凶手的地方,省得她多拍多看。

我心说真是莫名其妙,但狗皮膏药扯不下去,我也没费口舌,拎着帆布袋子往家兴超市一扎。;低头一看影子长长,我的影子头顶着甘玲的影子,像是杂技表演,我看她的影子踩我脑袋格外不爽,快步绕到甘玲身后,往她影子上跺了两脚。

甘玲那张冷漠的脸没什么表情,但我觉得她一定在心里骂我幼稚。

人继续努努嘴,朝着家兴超市的大门,还顺手提了个购物车装模作样,眼睛像个探照灯来回逡巡,看到三四十岁的男人就多看一眼,又时刻注意着我的行踪。

我买了山楂片,□□糖,一盒拼图,半把香蕉,两板酸奶,一盒手指饼干,还有个兔子笔帽的圆珠笔,按一下兔子脑袋就会切换成红笔,再按一下就是蓝色,再按一下是黑色,我咔哒咔哒按着圆珠笔,在货架上的纸片上涂涂画画,画了个兔子头,咔哒一下换成红色,画上眼睛。

解压了。

从水果区蔬菜区过去,很快就是粮油区,我盯着白花花的米看了好一会儿,忍住了把手指头插进去的冲动,毕竟是周六,我教过小孩逛超市时不要用手插进米堆里面,万一我作案被看见。

我相信在米堆旁边迟疑的样子被甘玲看见了,我们都戴着口罩,脸上写满了岁月静好和无关痛痒,我满载而归,甘玲两手空空,随我从负一层逛完了整个商场。出来时我把东西放进电动车车筐,甘玲终于停住脚,影子换了个方向,这次我的影子自然而然踩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