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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船(15)+番外

作者: 牛尔尔 阅读记录

我一直觉得艾莎在第二部 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阿塔霍兰,我喜欢一个牺牲的不完美的痛苦的结局。但是这个事儿我不敢对任何人讲,我生怕我从牙缝里漏出这句话被任何人听到,我就再也不是小朋友们最好的小姜老师了。艾莎变成冰疙瘩的时候看电影的二十个小孩哭了二十一个,朱二婷情真意切地抹着眼泪,跟我说我下载的资源实在是过于高清了。

去年我给郑宁宁送花的时候在花束中间藏了一张艾莎贴纸,又把冰雪奇缘除了汉斯和猥琐屯公爵之外的所有能买到的角色都贴在了墓碑上,我希望总有一个角色是郑宁宁喜欢的,但是郑宁宁不像是喜欢公主王子的小孩。

我一直不知道郑宁宁喜欢什么。

带郑宁宁的时候我二十岁,那时候我虽然有多余的心力去观察别人,但更多的是观察自己。我都没想好怎么和这个世界相处,对这些孩子的观察没有现在这样细致。

而郑宁宁朴素而普通,性格内敛,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她,悲剧就发生了。

我只能把我们班里孩子们的喜好搬到那座光秃秃的墓碑上,像个怕小孩吃不饱的奶奶一样硬塞一些有趣东西。但我相信郑宁宁不住在那里,在坟地我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死寂,所有人都在长眠,我不敢惊扰,徐徐退去,我送的花和贴纸很快就被风撕碎了,谁也不悦纳我的心意。

下班的时候我绕回向日葵班开锁,拿走了那包烟,又嗅了嗅抽屉没有烟气,重新打扫了教室没有看到什么烟灰。正在我打扫的时候,李勇全站在门口探头进来,看见我有点儿吃惊:“小姜老师还没走啊!”

“你也没走啊。”我干巴巴地回答,李勇全蹭了蹭鼻尖,看四周没人,立即走了进来开锁。

我有点儿吃惊,拿出那包烟:“这是你的?”

李勇全立即拿走,脸上出现了有限的不好意思,四下看看,抽出一根来朝着我,我摆摆手,他就把烟叼进嘴里,开了窗往外吐烟圈。

然后就开始给我倒苦水:“我昨天烦得慌,不想回家,正好向日葵班没锁门,我路过,就藏着这儿抽了会儿烟,结果走得急有点儿手忙脚乱,把自己烟锁里头了,我还担心第二天要是被小孩儿看见了影响不好。”

人一倒苦水,我就得接,搭了一句:“没有小孩看见,我看见了就收起来了。”

“多亏了你。”李勇全抖抖烟灰,朝楼下吐了口痰。

我也有点儿喉头发痒,正要告辞,对方的心事好像才刚开了个头:“小姜老师,你比我大,我就叫你姐了,姐——”

我被这声姐叫得灵魂出窍,路也不会走了,呆住了:“你说。”

“你们女的是怎么想的?我不懂……”

“怎么个……不懂?”

“我女朋友吧……”李勇全又抖了抖烟灰,啧了一声,朝着窗外深沉地思考起来,久久没有下文。

整个幼儿园遍地都是他姐,他偏偏找了一个对他的心事最没兴趣的女的。

我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别想了,我也不认识你女朋友,有什么事情你们两个沟通,外人是说不了什么的。我走了哈,记得散散味儿关好窗户,别再把东西落下了。”

第12章 我赢不了甘玲

过了两天我看见了李勇全的女朋友。

那时候我正在礼堂到二层小楼的路上,扶着小推车嘎吱嘎吱地搬东西,忽然看见停车棚里有个女人的身影,我条件反射以为是甘玲故技重施,立即上前对峙阻拦,话都在嘴边了,这女的猛地一扭头,露出两根扎在耳朵后的麻花辫。

认错了,我吞回话去,对方已经看见我了。

“哎,姐,姐我问下,你们几点下班啊?”这姑娘穿着一件黑色短上衣,露着肚脐,高腰牛仔裤上不伦不类地挂着男式腰带,不自在地蹬着细高跟凉鞋转过脸来,瘦得有些突出。

我说我们夏天六点半下班冬天六点下班。

对方忽然抬起眉毛来,摸出亮晶晶的沾满碎钻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我扶着推车要走,车轱辘刚滚过一圈,对方就说:“那你认不认识李勇全啊?这几天幼儿园是不是特别忙啊!”

我想起来李勇全站在向日葵班抽烟的样子,嘴唇一抿,把本来要说的话憋了回去:“这两天是挺忙的,你是?”

“哦,我是李勇全女朋友,没事,姐,你忙你的。”

我也没多问,揣着点儿被叫了姐的惴惴走我的路。

我很少被叫姐,卖衣服卖化妆品的导购看见我都一口一个妹妹,相面和心理总得精通一样。

那天李勇全那一嗓子喊得我格外陌生,好像不是喊我姜小茴似的,他女朋友也是这样,我后来对着镜子照了照,找到了两条鱼尾纹。

朱二婷说我的心态是正常的,现在的年轻人二十多岁了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呢,停在十八岁没长大过,人生按了暂停,等生孩子的一瞬再把进度条接上。

其实我总有种我还二十的幻觉,哪怕后来朱二婷等实习老师来短暂地喊了两天姐也没把我的幻觉打破,但是这两天,年龄像个紧箍咒一样套在我头上,导致我二十七岁就有点儿焦虑,晚上多敷了一张面膜,横在床上挺尸。

外头咚咚咚的声响,我听见了,以为是楼上的,继续合着眼,精华液顺着我脸上的线条一个劲儿地往鬓角流,我两只手捏着往回拢,把面膜揉得皱巴巴。

咚咚咚——越发急了,像是鼓声到了高潮,乐曲协奏到了一个最强音,几乎缀连成一片近乎雷声的轰轰——

我终于坐起来,意识到这好像是敲我的门。

在我扑到门前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姜小茴!”

甘玲?

我站在门口应了一声:“干什么?”扶着门把也没有开门,又颇为着急地堵上了猫眼,简直像是怕对方从猫眼钻进来掐我脖子似的。

面膜的精华液滴滴往脖颈滑,和惊吓出的汗液混合起来,欢快地往下奔流。

甘玲来干什么?我想想我敷面膜的时间,八点二十,天已经黑了,像洒在玻璃纸上的蓝黑墨水,还透着点儿依稀的光,正是夏夜的起头,蚊子正在嗡嗡寻觅,在村里,这时候在外面聊天的人们就要收起凳子回家了。

上次甘玲发烧,我端水送药,心里没想要什么回报——但也因此有点儿得意,自以为该有好报,甘玲再怎么过分也不至于再像之前那么疯癫。

结果证明,此人真是疯癫,晚上还来砸门。

外头没声响,我又对着门缝重复道:“干什么!”

“给你看个东西。”

甘玲说。

犹豫再三,我还是把门打开,甘玲手里多了个家兴超市塑料袋,拎在手里,里头放着一个充电宝。

这人身上已经馊了,我相信大夏天穿着这么厚的卫衣四处乱走没有一个人不会出汗,这么多天没有换一件衣服,头发却还是干燥的,扎在脑后,比初见时整齐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