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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船(13)+番外

作者: 牛尔尔 阅读记录

甘玲说:“我要睡觉了。”

这个女人好自私!这也不是你家的沙发,你凭什么不让人歇会儿!我又走近了,甘玲斜着眼看见我:“你也坐一坐?”

“我不坐,我说,这个沙发也不是你的,让她坐会儿吧。”

“也不是你的呀。”甘玲似笑非笑,眼底尽是嘲弄。

这个人一开口就让人讨厌,极其刻薄,说话时两片嘴唇一敲,就像是丧钟一样难听,那双眼睛好看的弧度全用来刺伤别人,像两把薄薄的柳叶刀。

我无意主持公道,也不想牵扯太深,我说:“她看起来不舒服……”

“不舒服去医院呀,躺这儿,明天谁收尸啊?我么?”甘玲说话越说越难听,让人喘不上气,说完人就一头倒在沙发上,把帽子拢了拢,背对我俩,似乎就要睡着了。

捂着肚子的女人转过头,我吓了一跳。

面色苍白,冒着冷汗,嘴唇青紫,哆嗦得像是在腊月寒风中冻了俩小时。

我就去拍了甘玲一下:“让她坐会儿吧,你看她——”

这话着实是有点儿软了,我不擅长冲突,甘玲很擅长,我就算跟人吵架也嚷不过三句就自己哭了,也不是我想哭,就是情不自禁,当着甘玲的面儿,我愿意当个窝囊蛋,不愿意当个爱哭鬼。

所以我不跟她吵架。

甘玲一下子笑得噗嗤一声,转过头来双臂交叉,翘起二郎腿来,用鞋尖指了指那个女人,又抬起下巴看我:“她有病,就去医院,你听不懂?还是老师呢。”

她嘲讽得我怒上心头,可我还是不想吵架,想来想去,我干嘛像个替人抢地盘的小弟一样抢这条沙发呢,人家都不要了,你甘玲想当个宝就当吧,我不稀罕。

我于是要去拍女人肩膀,打算用我的电动车载她去医院。

甘玲像是知道我将要说什么,忽然说:“我看这情况也挺严重,别颠簸了,叫个救护车吧。”

我就拿出手机,甘玲忽然说:“诶呦还是苹果呢!”一把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干脆利落地卸掉我的手机壳摩挲了一会儿。

我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那个受伤的女人颤巍巍地拿出手机,走到一边自己叫救护车了。而甘玲摸了一圈,又毫无礼貌地把我几个APP点开看了一圈,还打开相册往上滑,我气急败坏地跟她争抢手机,甘玲最后把手机还回来。

“壳!”我伸手去要,甘玲又压低声音:“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凶手是谁,我就还给你。”

我说那你拿着吧,甘玲反而还给我了,不动声色地朝着那个女人抬了抬下巴。

这人是有些耽误事儿,但我回头看时,那个女人已经靠着她丈夫站定了,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下来的,蹲在旁边抽烟,看见我和甘玲,举了举手里的烟头,女人捂着肚子靠着墙一言不发。

身后一阵琐碎的声音,甘玲已经把帽子重新戴好,把自己蜷缩起来,面朝沙发靠背又睡下了。

沙发瘸了一条腿,一边高一边低,正方便甘玲头朝着大马路卧着。

我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想了想,把甘玲的腰往里一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对夫妻将要如何。过了会儿救护车来了,男人送女人上车,女人依旧面色苍白地捂着肚子,呜呜咿咿的车疾驰而去,小区门口又安静了不少,唯有烟味儿徐徐飘过来,我咳嗽几声,挥手掸去面前的烟雾。

沙发上完全容得下两个人,我坐着也丝毫不觉得局促,甘玲被我挤得紧挨靠背也没说什么,我觉得颇有些怪异,转身时我的后背不小心蹭着她的卫衣卷起一层,露出瘦骨嶙峋的腰,冰凉得像是冬天。

我是个习惯给小孩擦屁股穿衣服提裤子的老师,条件反射地去拎甘玲的裤腰,碰到一手凉凉的汗,忽然觉得不对劲,甘玲已经转过身来骂我:“你有病?耍流氓?”

“你就睡这儿吗?”我说。

“你是圣母玛利亚?谁的事儿你也想管,那你告诉我,凶手长什么样,给我随便说说就是你的大恩大德了。”甘玲出口讥讽,我却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捏住了她的脸,熟练地用手背碰了碰额头。

“你发烧了。”

为了确认,我一只手抬高捂着自己额头,另一只手去够甘玲,甘玲将我的手打开,冷冷地盯着我看。

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站起来,费力地将手机套进壳里,想了想又觉得腌臜,把手机壳掰下来,狠狠地甩进垃圾桶里。

甘玲就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面色阴沉。

出于道义,我还是提醒了一句:“你愿意睡这儿就睡这儿,这儿晚上有醉汉四处撒尿,你注意点儿。”

说完我扭头就走,甘玲发不发烧和我无关,那个女人被救护车拉走,我也该回去睡觉了,人就是不能多管闲事,横生枝节心情不快。

后头,甘玲忽然说:“你等等。”

我回头的时候,一辆自行车从我身后叮叮咚咚地骑走,甘玲面朝我,眼神仍然冷峻,但多了几分思考,忽然对我伸出手勾了勾:“过来。”

“干什么?”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露凶光尽可能地表达出我的警惕。

“过来。”这个女人说话掷地有声,坐在沙发上把自己当维托·柯里昂一样阴沉交叉双手,帽子还乱糟糟地堆在脖子上呢!

我不过去,只是摇头,甘玲猛地站起来,扯住了我的手腕拽到身前。

“你干什么!我不会说的!”我剧烈挣扎,几乎预见到她对我大刑伺候逼问出凶手名字的结果。

但没有,甘玲只是摸向了我的屁股。

这比大刑伺候更可耻,我脑中的羞耻感还没来得及涌上来,甘玲的手就拽着我的T恤下摆,慢慢扯了扯。

我忽然意识到……可能我刚刚坐下又站起来,T恤别进了内裤腰……

在甘玲面前社死,我张皇失措,对方只是把我T恤扯了出来就松手,冷漠地嗤笑了一声。

如果我脑子里有个小人,此时此刻已经羞愤难当,甘玲如果问什么凶手的事情,我很可能不小心吐露出什么不得了的线索。

“你就……不能直接提醒……提醒我吗……”我死鸭子嘴硬地蹦出这么一句,甘玲到底还是没有趁我病要我命,什么都没说,坐回沙发上把脖子上的帽子整理一下,套在脑袋上。

“那个女的,你别管——纯粹是活该。”

那张嘴就说不出什么好话。

可我羞愤之中,急于用什么东西来遮掩刚才的尴尬,破绽百出地发表了我的观点:“可是她很可怜啊!”

“也很可恨。”

“可每个人处境不一样……你不能指责别人是这样的……”我结结巴巴地和她辩论起来,那股尴尬的余韵让我开始说蠢话,人的蠢是连锁反应,用许多件蠢事破罐子破摔地遮住一件蠢事,蠢得无以复加。

甘玲却没有继续话题,把脚缩回沙发上,抱着膝盖:“给我买盒退烧药。”

“得你本人去,还得做核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