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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狐狸俏宗主(151)+番外

作者: 牛尔尔 阅读记录

装药的柜子已然翻倒了,抽屉哗啦啦地跌出来,多种药草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让程锦朝也分辨不出人的气息了,只好大喊一声:“卫娘子——”

身后的弟子们也早已跟上,警惕地看向四周,程锦朝忽然听到倒塌的药柜后一声微弱的动静,立即大喊:“别动手!”

是对自己人喊的。然后她迅速跳过药柜,剑刃一转。

忽然愣住了。

是一个满身囊肿,却依稀看得出是个男子的人,胸口已经被活物填满了,鼓鼓囊囊地撑起来,像是个圆球,人已经说不出话,嘴角的口水和眼角的泪水混杂在一起,他睁大眼睛,绝望地盯着程锦朝,那被撑开的手指微弱地动了动,往下指。

其实不用他指,程锦朝也看到了,他的两条腿的皮下,正有那蠕动着的活物一点点撑起来,像是要生生把他吹起来,衣裳也撑不住,把他变得越来越宽。

是个绝望的病人。

“锦朝,你不是医者么,这……怎么救?”

程锦朝哪里知道呢?这不是一个部位,而是全身,她切掉哪里呢?只怕让此人速死。在切掉这种东西上,卫娘子比她更有经验。她用灵力探察,竟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身后的人,是第一次见到发病的灵气病人。

她闭上了双眼,不敢看那病人的眼神。

明符和另一个弟子上前查看,却也束手无策,只好再把狐狸推过来,然而狐狸只是摇头,收回剑,垮着肩膀缓缓出去了。

然后——明符便看到了灵气病人是如何砰一声炸成一团碎片,那些蠕动着不甘心的血肉的碎片往墙里钻,往木头里钻,甚至想要附着在它身上,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看到一个人是如何变成碎片,然后消散的。

这就是灵气病。

他忽然想要剧烈地呕吐,可他忍住了,垂首对着空气行礼,也缓缓退出医馆。

“卫娘子不在医馆,我去另一处看看。”程锦朝看起来面色平静了许多,明符忽然道:“你在张弓城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很多么?”

“见到了两次。”程锦朝揉着鬓角,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薄薄的变成纸片似的一家人,眉头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立即快步行走,另一个弟子道:“每次都是这样惨烈的么?”

“每个灵气病人的归宿都是这样的。卫娘子见到的比我多多了。”

一路走到那小屋前,她跑下去,发觉门是半掩着的,推开,看见地上空的锁链和地上堆积的灵石。

“这就是那小狗的住所么?这么多灵石……”

难道又跑去神羿山挖灵石了?程锦朝巡视四周,忽然在灵石堆中看见了两张枯黄的纸,捞起来,上面是小狗关于灵石的研究手札,她仔细看看背面的内容,竟然是一封信。

还是写给自己的。

虽然洋洋洒洒两页,但细看,是一串像是日记似的话:

哈,原来你是天衡宗弟子,这样就说得通了。

你说会解决问题,我看到了,真是雷厉风行。

你说你还会回来,那我就留封信吧,你看不到那就是你蠢。

我研究灵石很高兴,但是我必须得离开此地。

卫子秋不肯离开,要治所有的灵气病人。

但是灵气病人南迁是最好的选择,她也是病人,发起疯来把自己忘了,我必须让她往南。

我装不下去了,我就是个恶人,卫子秋会因此讨厌我,因为我不是单纯小孩。

我有修真的禀赋是真的,但你们这些门派,我都要考察考察。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把她弄倒了。

醒来,我们就会在南边。

也不知道荒山宗的老爷们是不是靠谱。

我还想再往南,去你们天衡宗看看,还有,我还没见过妖,总得去见见。

小狗。

我要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

但是现在还没想好,你可以继续叫我小狗。

这人的想法都是一条一条的,写了一行就换一下,像是在跳格子,字迹又极其潦草,像是一瞬间就要把整张纸都写完似的。程锦朝看过之后,略微放下心来,卫子秋的病并没有那么重,若是愿意南迁,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这封信,她也带了走,给另外两人看。

明符道:“其实我在想一件事,我们来时,门是半掩着的,屋子里也并不冷……我在想,她们是不是还没走远呢?我们要不要去见见她们呢?”

程锦朝把信收好,想了想:“不必了,有一封信作为告别,我已经很荣幸了。”

不过是来此地的过客,还隐瞒着身份,对方走时却还能想到她,给她留了封交代前因后果的信,这已经是无上的信任了,她颇为珍重。

你已经见过妖了,小狗。

程锦朝抚摸着耳朵,沉思片刻:“我们去找沙茗吧。我们不是去劝人南迁的,我们只是去了解一下为什么。”

在她们离开小屋之后没多久,石板路上,车轮咕噜咕噜的声音渐渐响起。

一辆即将报废的破木车上,卫子秋的脸藏在厚重的被子中,她被迷昏过去,面色沉静地合着眼,像是睡着了。

少女拉着车,缓缓地上坡。

天快亮了,即便是在张弓城这样漆黑的环境,天亮时,天边还会有一点点微光,像是烛火将熄的那一抹,阑珊地扑腾一瞬,日头短暂地晃过一个月牙状,那就是日出。

咕噜咕噜——车轮忽然卡在了石缝中,她奋力一拽,把木车拽出来。

出了城,她脚步变得急迫。

外面的道路比城中难走,她想要去上神羿山,木车却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

神羿山,她的家,是她遇到卫子秋的地方。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能登上山顶,她精疲力竭地把木车拽上了半山坡,用石头卡住轮子,解开固定的绳索,掀开了盖着卫子秋的被子。

天边逐渐显露出一丝过分的苍白,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

她抱着膝盖,摩挲着随身携带的一块灵石,在微风中眯起眼来。

那道白色吝啬地往上挪了挪,扩散出一片惨白的光晕。然后,她看见了日头的一个顶,月牙状,白得耀眼,很是惊人。她忽然停下摩挲的动作,惊奇地站起来。

她在神羿山看过许多次日出——她第一次看见日头多给了一半……日头终于把它圆润肥滚的白铺在天际了,黏腻的白色像是脂油,粘在那片天上,随即被风一吹,就变得清爽……混在一片耀眼的金色中。

木车上,卫子秋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坐在了木车上,静静地望着这片张弓城从未有过的日出。

巨大的肿块从腹部长出,像是怀胎十月,双腿浮肿扭曲,几乎粘连在一起。

那片金色的日出笼罩在她脸上,温暖得像是幻觉。

日头终于全然从山底钻上来了,天边被一片红彤彤的光铺满,太阳灼烈地舒展着身躯,身上的光还是冷寂的,然而因见到了日出,连风都变得格外温柔,吹拂在脸上,像母亲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