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如果只是寻求安宁的话，我也可以来找你。”
安可希：“……”
什么叫“也”？
意识到有些比较不能细思，安可希闭了闭眼，强行收回发散的思路。
旋即将探索包搁在旁边，再次向幽老师道谢。正撞上对方古井不波的眼眸。
无声对视片刻，安可希眨眨眼，放下手里东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是有，两件。”幽老师直言不讳，似乎很高兴安可希能懂他心思，“之前就想问你。只是人太多。”
“行……”安可希点了点头，跟着像是想到什么，又立刻补充道，“不过如果是问我需不需要靠催眠止痛的话，还是那句话，不用了，谢谢。”
“好吧。”幽老师脸上终于露出些失望的样子。安可希抱歉地冲他笑笑，飞快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第二个问题呢？你想问什么？”
“很简单。”幽老师直接道，“我想问，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嗯？”安可希一顿，一时没跟上对方的思路，“什么？”
“在你从后意识宫殿中，挑选初始团队的时候。”幽老师刻意放慢了语速，“领主你明明有更好的治疗职业可以选择。我知道，你有专业的治疗师。”
“为什么要选择我？”
安可希：“……”
表情再次凝住。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过了一会儿，才掩饰地摸了摸鼻子：“我说了啊，是因为觉得你适用性更广。关于大家有什么心理问题，你也可以帮忙解决……”
“这是谎言。”幽老师却毫不客气道。
“我对你，是有些了解的。这种了解的程度，足够我识别你的谎言。”
安可希：“……”
“而且。”幽老师继续毫不客气，“你对我，应该也是有相当的了解的。”
“你很清楚，心理问题这种东西，比起解决，我更擅长制造。”
……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坦然。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起填星可怜兮兮的脸，安可希闭了闭眼，原本因为对方话语而产生的紧绷，反而因此消解了不少。
“其实，也不算说谎。”安可希想了想，决定还是直说，“只是我扯大旗了。”
“挑你出来，其实是出自我的个人需求。不过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幽老师盯着她看了会儿，放下雨伞，盘腿在她旁边坐下，拨了拨过长的刘海，露出一双冷静却漂亮的眼睛：“你说，我在听。”
“不用这么正式……真不是什么大事。”安可希有些无奈，却还是配合地继续道，“我过去的睡眠，一直不太好。”
“会做噩梦，心悸。难受到不敢睡。需要吃药才能勉强闭眼。而且还很难睡得踏实。”
穿越之前，就已经到了必须经常去医院检查开药的地步——不过穿越时随身的东西都丢了，包括那些睡前必吃的药。
所以在挑选治疗职业时，她才选择了一个带有同时兼有精神治疗功能的职业，想着要是自己在这里依旧遇到睡眠问题，还能请对方帮帮忙。
实在不行，就直接催眠呗。目前看来，最坏也就填星那样儿。
“原来如此。”幽老师点了点头，旋即正色，“能多问一句吗？你有这种症状多久了？”
“反正就我知道的……应该有半年。”安可希如实道，“再久之前我就不清楚了。”
幽老师：“……？”
“我这儿，撞伤过。”安可希无所谓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挺严重的。以前的事儿也不太记得了。”
她在现实中又没什么靠谱的亲人朋友，不像小说里，有人失忆了，还会有家人帮着想要找回记忆。没人在意，也没人管她。安可希也就没执着记忆的事，就那样顺溜着活下来了。
因此她也不清楚，过去的自己，有没有类似的失眠毛病。
“哦，这样。”幽老师低声说着，嘴角微动，似是有些不忿安可希过去的遭遇——不过看她全没放在心上，他便也没多说什么。片刻的沉吟之后，却忽又想起另一件事。
“领主大人，请稍等。”他微微抬头，“那你方才睡着的时候……”
“感觉意外得不错。”安可希说着，语气变得轻快，“也没有做梦。”
所以她醒来时，还挺惊讶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
“这样。”幽老师垂下眼眸，似是陷入思索。安可希倒是想得很开：“没事，就当先和你打声招呼了。你也不用特别在意这个事，说不定我以后睡眠就好了呢。”
“要是之后确实又遇到困难了，再找你来催眠就是。”
“……也好。”幽老师眸光微转，点了点头，支着雨伞站直了身体，“那我先去帮风息术士清点仓库。顺便看看有什么可用的药物。”
安可希很欣赏他这种能积极给自己找活干的精神，忙不迭地点头。目送着对方转身往门边走去，临到开门，忽又一停。
安可希对这种状况已经见怪不怪，淡定道：“又怎么了？”
幽老师转过头来，直直看向她：“可以告诉我，你的梦吗？”
“那个让你不敢入睡的噩梦。”
“……”安可希嘴角一僵，忽然陷入了沉默。
幽老师也不急，就安静地原地等着。等了片刻，才听安可希呼出口气，下定决心般再次开口：
“撕扯。”
“……嗯。”幽老师点了点头，完全转过身来，示意她继续，自己在听。
“我梦到……我是一团红色的雾，坐在一张桌前。”安可希啧了一声，“桌子的对面，是一团黑色的东西，很模糊，看不清。我在不停地扔骰子，很多很多的骰子，可无论怎么骰，都投不到想要的数字。”
“而每次结果出来，我对面的东西都要笑一下，笑得很令人讨厌。而我则要从身上，撕扯下一部分放在桌上。”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皱起了脸：“说来也奇怪。扯的时候居然还挺疼。”
撕扯的时候，还总能听到哭声。不属于自己的哭声。怪令人揪心。
安可希仔细回忆着，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转头见幽老师一脸思索地站在原地，又忍不住笑了下：“怎么，你还想替我解梦吗？”
“解梦是真知学会才会做的事。”幽老师毫不犹豫地摇头，“那种自寻烦恼的工作，我不会做，也做不来。”
安可希知道真知学会。这是以真知女神为唯一信仰的组织，和信仰安宁的幽老师，确实不是一路。
“不过。”幽老师很快又道，“梦境，确实是反映痛苦的一大途径。”
“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感受到痛苦。洞悉根源，才能获得安宁。”
“不是说，时间会自动带走痛苦，赋予人安宁吗？”安可希忍不住道，“你这又是什么说法？”
“被时间带走的痛苦，并不算是消解。只是被时间带到了安宁女神的身边。”幽老师正色道，“要真正消解痛苦，必须得从根源入手。正因为这点太过困难，所以聆者才会以时间为媒介，主动接纳万物的痛苦，还众生以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