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镜听完这话，表情却是微妙地扭曲了一瞬。
“其实按理来说，这东西是不能换的。”短暂的停顿后，她还是说了实话，“被破坏到这种程度的神像，本身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上次之所以同意交换，其实是为了用那几张日记，试试你的身份……”
安可希：“……”
“呃。”她眼神飘忽了一下，“意思是，那这个，换不了了？”
“……”
又是数秒的沉默。与安可希对视片刻，许镜认命地叹了口气。
“要换也行。”她咕哝着，往旁边指了指，“那里有几盆爆珠草果，你要喜欢等等就搬走吧。”
“？”安可希立刻探头朝里望了望，果不其然，在房间里的角落里看到了好几盆多出的盆栽。一眼望去，绿意盎然，旁边围着两个小人鱼，正拎着水壶和布巾，不住喷水擦拭。
“我当然没问题。”安可希端详着那几盆植物，“不过这草，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波波安领地带回来的，你当时不知盯着馋了多久，当然眼熟。”许镜冷哼一声。
“这几天，那里遗留的事务都被我处理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投影也已在被告知情况后，全被取消签证，送回了李想想的后意识空间，再过几天，留下的人偶和机器人也会停止运行，那里就会成为真正的废弃领地。并在几个周期后，转为幽灵领地。”
“我琢磨着，这些植物到时没人照料，估计等不到变成幽灵领地就会干死，索性就挑了些带回来。正好给我的新房间做装饰。既然你需要，那就拿去吧。就充当这次的奖励了。”
“……好随意的奖励啊。”安可希小声说着，远远又打量了一下那些爆珠草果，静了一会儿，忽然嘴角一弯，再次看向许镜，“不管怎样，谢谢了。”
许镜闭了闭眼，微微颔首，算作对她的回应。跟在安可希后面的小耳朵却是不解地歪了歪头，困惑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几圈后，小跑着进了房间，将写好字的本子递到许镜面前：
【任务奖励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那些是专门带回来哄她……】
“好了那这事就算结束了。”许镜一拍手掌，果断无视了小耳朵后面的半句话，顺手将递到眼皮子底下的本子拍开，轻咳一声，再度坐直了身体。
“安可希。”她轻声说着，浅色的瞳孔忽然一缩，嘴角亦蓦地沉了下去，眼角眉梢，全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看得安可希亦不由一阵紧绷。
旋即又听一声轻响，背后的房门被轻轻关上。原本还散在池边忙碌的小人鱼们似是意识到什么，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谦卑地低下脑袋，仿佛一朵朵从枝头垂下的花。
所有的声响，亦在瞬间停止，就连池水翻涌的声音，都变得那么安静。一片静寂之中，唯有许镜的声音，那么清楚又那么清晰：
“我知道，有些事对现在的你而言，可能很难理解与接受。为安全着想，我原本也考虑过，等再晚一些再来找你，至少等你已经找回了足够的力量，变得更靠谱一点……”
“不过现在，很遗憾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而且我和我的眷族已经沟通过，她们显然已经向你透露过一些事，所以我想，你应该也有了些心理准备……”
“不，我没有。”安可希冷静地打断道，“所以可以请你再等一等吗？”
真知：“……你认真的？”
安可希：“……”
安可希：“或者至少委婉点？”
“……行吧。”许镜无奈地再次叹了口气，不知从哪儿掏出张小纸条，当着安可希的面打了开来，“正好之前聆也有建议，我看看她是怎么说的……嗯……”
她表情顿了一下，看了眼旁边笑意盈盈的小耳朵，又一脸莫名地看向了安可希：“她让我告诉你，我们都是从上古时代就存在于世的，不务正业的街溜子。”
“她说这样表达，你肯定更容易接受。”
安可希：“……”
“其实也没多容易。”她默了一下，诚恳道，“你要不还是换一个委婉的方式吧。”
“我想也是。”许镜撇了撇嘴，将小纸条团起，信手往后一抛，任凭小耳朵鼓起脸颊，一脸不悦地跑到后面去捡，“让我琢磨琢磨，该怎么说你好理解一点……”
“没有原因的结论会让人茫然，没有过去的铺垫，现在也会变得难以理解。”
许镜说着，手掌在破旧的桌面上虚虚一掠，又往上一提。略显歪斜的桌上，忽然就多了一棵树。
一颗半透明的树，不到一米高。轮廓模糊，就像是一抹廉价的幻影。
即使如此，安可希还是看见了——那棵树的树枝上，正挂着数枚发着光的小球。
或者说蛋。又像是果子。
旋即，又见许镜在其中一颗“果子”上轻轻弹了一下。对应的光球随声落下，化作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小人，大约只有拇指大小，只有轮廓，没有面容。
但看得出来，它很开心——开心到只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环顾了下四周，跟着便围着大树，毫无负担地手舞足蹈起来。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欢乐多的气息。
“熟悉吗？”许镜指了指那个围着大树蹦蹦跳跳的小光人，循循善诱地看向安可希，“这个，你自己。”
安可希：“……”
谢谢，了解了。很长见识。
我觉得，要不我们还是直白点吧。
*
其实真要说起来，许镜所讲的，也不是多新颖的故事。
正如歧途人曾经记叙的那样，又或者说，如同这个世界流传已久的古老传说——五女神，来自碎裂的大鱼，却在一棵树上生长。
“准确来说，是在那棵‘树’上，进行轮回。”许镜心不在焉地抚弄着桌上的虚幻树影，淡淡道，“你所知道的传说，讲到了哪一步？是不是说，大鱼的碎片之一，选择了将真理与知识作为自己的追求，因此得到了真知之名……”
【其它的碎片，便将真知二字刻在一枚树种上，送给它当做礼物……真知的树种落入恒净之途，转眼便长为参天大树。众碎片十分高兴，将自己挂到了树上，从此那树便成为了它们的居所。】
——脑海中不期然闪过曾在书中看过的片段，安可希狐疑地抬头，轻声道：“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
“接近，但简化了许多。”许镜垂下眼帘，“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
安可希：“？”
“五女神的来源，是那条分崩离析的神秘大鱼。”许镜道，“可为什么只有她们五个碎片留存下来，并得到了‘女神’之名。大鱼其它的部分，却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安可希一时顿住，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刚要开口，便听许镜沉声道：“因为它们都‘无’了。”
“除了化为五女神的碎片，大鱼其余的躯体，其余的力量，都成为了虚无。它们也成为了构建世界的一部分，甚至是比五女神更重要的一部分。但同样，也是需要警惕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