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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92)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初到梁园时长发及肩,被咔嚓剪过后就再没留起来。

因着他师兄喜欢,他到了长度就剪,一直维持发梢齐耳,虽说穿这身衣服没以前那么有韵味,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他看着镜中青涩的脸,虽比他师兄差点男人味儿,但也算好看。

捯饬完金饭厅,一大家子人面面相觑,除了沈启明没有人知道他抽的那股子洋风。

安安静静吃过早饭,坐早班飞机的人就到了,提前等着的司机把人分批接进沈家。

檀香、热茶、茉莉花摆开在八仙桌,沈聆染是主角,陪沈宛鸿坐在正厅跟人寒暄,聊天三心二意,忍不住往大门口瞟,恨家里影壁上没有凿个窟窿,像梁园似的,能叫他一眼就看到来人。

来客笑声宴宴,他的思绪抛到九霄云外,等着盼着念着他师兄,外道的宾客一个一个都到了,埋怨他师兄不着急。刚埋怨完又觉自己傻叉,梁堂语在电话里都说下午才到。

他擅自将心分成两半,一半闲谈应酬,一半提前紧张期盼。

时间一分分的挨,一秒一秒地过,日头升到头顶,午饭刚过,陆明阳带着闺女来了,他闺女叫陆菲,比沈聆染小一岁,说是一岁其实就差俩月,生日年前年后。

陆沈两家世交,沈宛鸿和陆明阳一起穿开裆裤长大,听着门口笑声,亲自起身去迎。

陆菲跟在他爸身边,进门就喊“沈叔叔好”,她今年正好十八,脸皮白净,眼眸乌黑,家里没舍得接父亲的行学石雕,跟母亲学双面绣,长得温婉水灵,说话轻声细语,小小年纪就上过电视。

沈宛鸿忍不住咧开嘴笑,他膝下三个儿子,遗憾没闺女当贴心小棉袄,两家走得近,他从小拿陆菲当自己闺女疼。

“你看菲菲……”

他想趁机对沈聆染说教两句,结果那小混账连跟出来都没跟出来。厅门敞开,屋檐下麻雀叽喳叫,沈聆染坐在堂前嗑瓜子看热闹。

沈宛鸿没好气扬声,“你也别在这儿守着了,带你陆菲妹妹出去玩去。”

沈聆染收回目光放下瓜子皮,瞥过陆菲,正巧儿这姑娘今天也穿了件红。他拍拍手上沾的花生瓷皮,站起来说:“行。”

他跟陆菲从小一起玩到大,两人在国外时也互相照顾,沈宛鸿和陆明阳对视一眼。

沈聆染老远看见,知道这俩老头心里想撮合他们,从正厅出来奔向门口,路过厨房冲里边喊:“启明,出去玩,我带你逛街买炮仗。”

“啧——”

沈宛鸿想过去踹他两脚,约会怎么还带侄子,不开窍!

沈启明没过生日那个这么好福气,吃了早饭就被他妈抓壮丁帮忙在厨房看菜,腰上别着花围裙冲出来喊“没工夫。”

滑到嘴边看见陆菲,咕噜又咽下去,迫不及待摘了围裙卷吧卷吧还给他妈,一步垮下三个台阶。

“好。”

他走到陆菲身边,含蓄又羞涩叫声,“小姑。”

他空长了个年纪,一群人里辈分最小,陆菲笑着跟应“哎”。

她今儿个穿了件贴身黑毛衣,外头搭件红色毛呢小披肩,脖子上带圈白绒毛,脚下是利落长靴,时髦又抢眼,笑起来又甜又美,沈启明五迷三道心都要化了。

沈宛鸿和陆明阳已经进了厅里。沈聆染搓齐人,没着急出门,“你们先聊着,我回去换身衣裳。”

他心机深,不信今儿个衣服撞色是巧合,既然自己没那意思,就别让人小姑娘误会,也让他爸死了这条心。

他回去换上那件黑纹翡翠扣的,外表套间保暖大羽绒服,暖暖和和逛街去了。

临近春节,街上热闹,人来人往口吐白气,棉鞋踩皮鞋,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拎锅爆爆米花的哪哪都是,小孩儿在路上嬉闹摔炮。

屋檐下挂着冰溜,背阴处积着雪沫,太阳照着也依旧又干又冷。

沈聆染没戴手套,把手插进兜里暖和,陆菲穿这身靓是靓,没走出多远就瑟缩肩膀冻的跺脚。

沈启明比他小叔怜香惜玉,要脱了羽绒服给她穿,陆菲不要,他追上前边问自顾自走路的沈聆染,“小叔我们去哪儿?”

沈聆染说:“去买炮放。”

沈启明想这要他俩也就算了,陆菲一个文静的小姑娘家怎么能跟着他们砰砰放炮,“算了吧。”

他委婉说:“我们都多大了。”

沈聆染想想也是,每年放炮他都只能站旁边看,不能上手实操,兴致索然,“那就去工坊看看。”

他从小没人教着玩,就不会玩,闲下来泡工坊研砂,算是乐趣。

沈启明瞪大眼睛,回来这几天俩人忙前忙后一直没闲,不是帮忙备宴就是汇报结算乌昌店下半年营业,好不容易出来玩怎么又得去工坊,还带着陆菲,人家哪会对颜料感兴趣。

“小叔,要不我们去逛花鸟市场吧,那儿暖和,玩意儿还多。”

花鸟市场是以前的植物园改建,在带顶的大棚房里,只要太阳出来,里头比暖气房都热。

沈聆染拧着眉头,“昨儿个不是刚逛了吗,没什么好买的。”

沈启明支吾反驳,“昨儿个不是没走到头,今儿个咱们走到头去看看,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好东西。”

沈聆染简言意骇,“不去。”

当着陆菲的面,沈启明也拗,“那我也不去工坊。”

两人在街上僵持,陆菲冻得发抖出来圆场,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偏不向,“要不我们去茶楼听评书,还能吃桂花糕,我请你们。”

沈聆染心说玩会儿就该回去开晚宴了,在外头吃什么桂花糕,没等开口,沈启明抢先说:“好啊,桂花糕好,就吃桂花糕,咱们去贤德楼,我请你们。”

这俩人诡异合拍。二对一,沈聆染势单力薄只好跟他们走,路上侧瞥兴致昂扬的沈启明,心说这小子今儿个怎么像打鸡血似的。

贤德楼日日有人做场说书,他们去时正赶上《三国演义》,三人靠窗落座,花生瓜子干果摆上,陆菲只看不吃,沈启明问为什么,她不好意思从小斗篷袖子下伸出手,原来是指甲上涂了亮晶晶的护甲油。

魏浅予拧眉头,他从小到大连长指甲都没留过,不明白这女孩子为了臭美能连东西都不吃。

沈启明抓一把瓜子,剥皮取仁一个不吃不吃,攒在茶碗接碟里攒了一小堆,雀舌一样。

“指甲油好看,剥瓜子伤了多不值,你吃这个。”

沈聆染眼看他把碟子给了陆菲,心里有点酸,台上说书人拍案惊堂,正讲到“吕布怒发冲冠为红颜……”

他啧了下嘴,突然就明白了点味儿。

评书听完,太阳已经坠西,外头天开始起风。出了茶楼大门冷风灌进领子侵入骨髓,沈聆染裹紧外套匆匆往外走,陆菲从暖和地儿猛一头扎入寒冬,冻得牙齿打颤,沈启明又脱了羽绒服给她穿。

陆菲看他里边只有一件毛衣,赶忙推脱说不用,后退着瞥沈聆染,视线对上。

沈聆染也往后退,裹紧外套缩着肩膀说:“天儿真冷,赶紧回去,回去就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