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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91)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段文秀把那碟包子换到他跟前,“包子是牛肉丸的,你最爱吃。”

魏浅予不碰,说:“大清早的太腻了。”

沈睦先一家子都不说话,任他耍性子。沈启明正喝粥,看他小叔自己吭哧吭哧剥鸡蛋,蛋皮连蛋清,一个白煮蛋掰的七零八落,放下碗正要接过来替,沈宛鸿先一步抢了他的活。

魏浅予从小就难养,吃东西都比平常小孩挑,一样大的年纪,沈启明从小奶制品、豆制品、五谷杂粮,蔬菜水果都吃,他非得冷的热的,切丝榨汁,吃点东西细细的像是喂鸟,用沈宛鸿自己的话说就是上来那阵根本“不吃人粮食”,他把白煮蛋细细剥去皮放进魏浅予碗里,对刘婶说:“盛碗白豆腐脑,什么也别放就放点糖,给他吃。”

他打心里知道亏欠这个孩子,所以穿衣吃饭这样的小事上尽量,魏浅予浑身臭毛病和倔脾气都是以他为首从小惯出来的。

刘婶头一回听说这种吃法,不能理解,但还是照样盛了一碗端来,果然魏浅予低头搅开白糖就开始吃了。

沈宛鸿睥他,随意又随性说:“乌昌带回来的口味改不过来不要紧,乌昌带回来的臭脾气别改不过来。”

这话在心虚人耳朵里变了味道。

沈启明脊柱一僵,魏浅予放下刚吃两口的豆腐脑,不管这话是不是意有所指,似笑非笑回:“迄今为止,我没觉着自己身上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就算需要改,也是你惯得。”

这父子俩经常在饭桌上吵嘴,其他人见怪不怪,段文秀见沈启明停了筷子,又给他夹了两块火腿。沈睦先一家四口吃饱了先离开,二宝已经会说话了,临走时奶声奶气挨个挥手说再见。

吃过早饭段文秀就和刘婶一起规划收拾正厅,明儿个的宴会排场大,正厅得先清空再安排,里头的百灵台搬出来了,松木茶几和富贵雕屏,以及玉器摆件,盆景插花都先收拾了放在侧厅和仓库里,只留靠墙那一圈,腾出来的地儿又大又敞亮,容纳几十号人不成问题。

沈家人手不够,从店里找了几个劲儿大的伙计帮忙,出来进去云纹大理石面八仙桌和鼓凳抬进许多张……

魏浅予和沈启明手都金贵着,干不了粗活,于是被指派出去到花鸟市场买几盆开着的花应景。这个季节大棚里养的杜鹃都血红血红的,还有颜粉的蝴蝶兰和鹅黄的墨兰,沈启明挑了十几盆,说了沈家的地址让人稍后给送过去,回头找他小叔,见魏浅予正蹲在摊前买豌豆种子,他走过去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魏浅予挑好了付钱,拍拍纸袋站起身,自然而然地说:“年后带回梁园种竹林里,来年春末夏初,我请你吃新鲜豌豆。”

沈启明拧着眉头,豌豆没吃上,活像吃了死苍蝇,再次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花鸟街很长,两人没走到头就买好了花办完了事儿,并肩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卖金鱼的摊子,沈启明多瞟了两眼,魏浅予当即过去挑了两只,一只“鸿运当头”,一只“金银鳞”,充上氧气,装在透明塑料袋里提在沈启明眼前。

“喏,不让你跟着我白跑腿。”

沈启明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了,他小叔就这点不好,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叫他讨厌不起来。他性子闷,从小到大受欺负或者想要什么都不会说出口,但他小叔总是能一眼看透,然后想方设法替他弄到手。

他提过袋子挂在手指头上拎着,往前迈了两步又深深叹了口气。

路边鸟笼子里的鹦鹉上蹿下跳叽叽喳喳,魏浅予觉着他比关在笼子里的鸟儿都苦大仇深,哭笑不得地说:“你别整天跟个小老头子一样行吗?气也气过了,差不多得了啊,反正我也不会改,你何苦非为难自己。”

“小叔,我不明白。”沈启明驻足原地,正对他问:“那姓梁的到底有多么好,值得你辜负爷爷的期盼,冒这么大的危险。”

连名声都不要了。

这次叹气的换成了魏浅予,他认认真真地说:“我不会辜负你爷爷的期待,无论如何我都是沈家的沈朱砂。”

“至于我师兄,在我眼里,他有千般万般说不尽的好。”

第74章 生日当天

花送进门,段文秀和五婶安排人搬进屋,贴墙的松木高脚茶几上摆红杜鹃,正对厅门两侧挂壁前放蝴蝶兰,大厅门敞开着,屋内暖气和屋外冷气对冲,掀起一阵阵清凉风,阳光晒开院子叫忙碌的人还觉着热。

沈家每次有大宴,请的都是荣升楼最好的大厨,傍晚时候送料车停在门口,蔬菜鱼肉还有新鲜水果一趟趟搬进厨房,为明天的席面备料。

刘婶和段文秀忙了一整天,转眼到晚饭点,没精力太折腾,用老母鸡煮汤打底,匆匆下了手切面条。街上买来药膳把子肉切开铺在上头给一大家子凑合。

除了沈聆染难伺候,其他人都秉承沈宛鸿传下来的良好家风——不做饭光张嘴的人不哔哔饭菜。别说面条,吃窝窝头都不会说不香。

李佳颖哄二宝睡觉没到饭厅里来吃,段文秀叫人端了给她送去房里,还热了杯牛奶。回来看沈聆染挑嘴,又拿了下午买回来的炸豆腐盒哄他。

这些年沈家没主母,沈宛鸿一直叫她当家。段文秀也稳当,大宴小会,事无巨细尽量把每个人都照顾好。

吃完饭大老爷们儿都撤了,她跟刘婶合计明而个上午打扫哪间屋子出来住,沈聆染说梁堂语从远处来,当天走不了要留人住下,叫她们提前准备。

出了饭堂,圆月高照,铺在地上雪白一层银霜,院子里不掌灯都明亮。沈聆染前脚刚回房间沈宛鸿就跟过来,站在台阶煞有介事敲门框。

沈聆染扭头,“门敞着呢,还得我过去请你?”

这父子俩三句话两句半是挤兑,沈宛鸿哼了声跨进门,问他明天穿什么衣服。

沈聆染说:“朱色暗纹绣牡丹对襟褂子,领子前扣金链鱼白秋香坠。怎么样,够不够排面?”

沈家重传统,重大场合穿的都是中式对襟褂子,他有件正红色,吉祥结绣金线的正装,不说最华丽但却最贵。

他现在不是魏浅予,是沈朱砂,该张扬时候就得张扬,何况明儿个他师兄来,少爷恨不得能原地转圈开屏。

沈宛鸿没好气说他“臭摆谱”,余光睥过他手腕上的金珠红豆串。

“明儿个把百岁和田黄戴上,收拾的理整帅气点,头发……”

他看了看,长短也还行。

沈聆染转动手腕串珠,自动把前半句忽略,“小爷我自己天生丽质,就算披麻袋都好看。”

他没答应摘,也没答应戴,又转了话题谈自己跟文森特先生的合作,从抽屉了拿了计划书和试营业账本给他爸瞧。

沈宛鸿老花眼,把上边铅字拉远紧着眉头看,看了半天后也没给准话,又是说再考虑考虑。就这样,百岁和田黄跟拓宽市场一起被搁置。

第二天,沈聆染不用人叫就起了个早。昨儿晚称“天生丽质”的某人大清早起来洗头,换自己熨烫整齐的“排面”,挂坠的位置一再调整,对着镜子把半短不长的头发理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