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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84)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风满庭听见他提自己名字,脸一红扎进人堆里不想出来了。

彭玉沢冷冷睥过,“打压我,你们也得有这个本事!就凭他师父是你,风满庭在乌昌再唱十年都出不了头。”

“你放屁。”

……

天已经凉了,巷子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人,这当街对峙可比戏台上的大戏精彩多了,连鼓吹手都懵了趁机点了袋烟叼上。

魏浅予抬起眼,眼前挡着他师兄,挡着沈启明,挡着彭玉沢……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盯向风文甲,雪白的脸,瞳仁漆黑,眼神阴瘆瘆的。

他说:“把杯子拿来。”

所有目光一时间都聚到他脸上,碧玉龙凤合卺杯是他买来的,聂皓然临死前要传的人也是他,于情于理魏浅予才是这件事的决定人。

彭玉沢紧拧眉头,难以置信沈朱砂会妥协。

梁堂语没说话,沈启明顺从去车上拿了合卺杯过来。

风文甲脸上透出喜色,快步往前走,“感谢沈先生高义,我风家铭记于心。”

魏浅予高烧三天,脸色比孝服还白,唇上血色极淡,疲惫抬起眼皮,浑身病态衬的眼睫和瞳仁黑漆漆又带着虚弱锋芒。

沈启明捧着杯子站在他身边。

魏浅予沙沙说:“碧玉龙凤合卺杯是我干爹的遗物,是他跟风先生的定情信物。这个世上,除了他跟风先生,谁都不配使。”

沈启明拿出杯子抛掉锦盒高高举起,风文甲惊诧瞪大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浅予提高音调,又响又亮。

“碎来听响!”

“摔盆”是让去世的人找到回家的路,他摔碧玉龙凤合卺杯,能否帮他干爹在黄泉路上找到风先生。

风文甲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玉片金边碎了一地,那声响犹如惊雷劈在心上把他所有希望浇灭——完了,全完了,他们风家的名声,风满庭的前途,他的孤注一掷系数落了空。

他扑过去,难以置信讷讷:“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一百零四万,沈朱砂怎么舍得?他怎么舍得?”

唢呐声响,棺椁从他身边被稳稳当当抬过,魏浅予回头睥了眼呆滞坐在原地的风文甲,他敢保证,十年内风家再不会出现第二个风如许。

他一直觉着,不给自己留退路的“破釜沉舟”,并不是什么好词。

彭玉沢站在原地,晨光熹微,看着棺材走向灵车,整座城渐渐苏醒,那人曾经因雨毛皴轰动画坛,如今满乌昌的人,只有魏浅予和梁堂语送他最后一程。

魏浅予听见身后传来清婉的嗓音,他回头看,见彭玉沢手持折扇捻指,身上没有行头,却似又长袖迎风,低眸微转,动人心弦。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彭玉沢一场唱送街坊邻居都呆住了,连风满庭也停在原地忘了去扶他叔叔。

乌昌人皆知,彭先生从不给人唱白事,今儿个算是第一回 破例。

棺材送上灵车,梁堂语和魏浅予跟去了火葬场。

阳光洒在身上,这一夜似乎格外的长。彭玉沢目送灵车消失在巷子里,“师父为我改唱《牡丹亭》,我以此曲送你出殡,叫你热热闹闹的,聂先生,一路走好。”

风满庭被那绝妙唱功震惊的久久没有回神,待到回身彭玉沢已经走远了,他挤在叽喳的人群中没来得及追出去,又好奇问旁边街坊,“死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能叫彭先生破例唱送,沈朱砂为他一掷千金。

“什么身份?”邻居瞅着他细皮嫩肉的咬文嚼字,不屑一笑。

“就是个收破烂的瞎子而已。”

第69章 这可如何是好

魏浅予入冬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守灵三天直接把人击倒,聂瞎子入葬后他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医生天天到家里来输液,五婶觉着他身骨弱是八字不好,今儿个用香油炖橘子,明儿个从房梁上抓只蜘蛛研碎给他喝,专寻各种偏方,滋补疑难弱质。

魏浅予从床头爬到床尾都避不过,五婶端着碗把着勺,蜘蛛粉蚂蟥干强逼他下肚,魏浅予仰着头闷,幸亏嘴里没味儿,不然真要把肠子都呕出来。

临近期末考试,梁堂语白天忙着给学生出卷子讲课,满脑子试题里还夹着私活,忙里偷闲挂念家里那个生病不知道收敛的小混账,怕他贪凉,又怕他不按时吃药,恨不得将人缩小装进口袋里贴身带着,时时刻刻看着。

每天熬到放学,椅子刺啦拖出,健步如飞离开办公室,走在街上脚下生风,回梁园第一件事就要摸摸那熊孩子还烧不烧。

屋子里暖洋洋的,花窗玻璃上始终蒙着一层水汽,午饭后医生来输液,这时候魏浅予准要打盹,一觉睡到太阳偏西,坐起来用手指在花窗上擦出一个圆圈,透过去看外边,就能看到他师兄从洞门里进来。

彭玉沢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新鲜豌豆,在办公室里分了梁堂语一捧。他带回来叫五婶蒸熟,端过来给魏浅予吃。

他师弟生着病还挑嘴,浑身瘦的上下只剩二两骨头,鲜豌豆在冬日里稀罕,清甜软糯,能满足少爷的胃。

梁堂语把碗端到床前,一个个夹子剥开,一粒粒给人喂进嘴里,豌豆又烫又香,魏浅予靠在床头,见他师兄贴心伺候,笑着说:“好吃。”

自生病后,梁堂语难得听他说个“好”字,手下不停,“好吃就多吃一些。明天我问问玉沢在哪儿弄的,去给你买点。”

“师兄你也吃。”

魏浅予从碗里拿出一个,也给他剥,剥了后却塞进自己嘴里,轻薄嘴唇含着碧绿的豌豆,弯起眼凑近他师兄唇边,用目光轻薄人。

梁堂语见他没好利索就敢撩闲,怕人摔了用手卡住他腰,魏浅予趁机勾着脖子吻过来,豌豆连带舌头一起送进嘴里,还在唇齿间灵活绕了圈,得寸进尺跪坐在他师兄大腿上,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

屋外麻雀还在叫,青天白日,梁堂语担心有人来,又担心他着凉,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时,被那混账趁机摁在床上好一顿戏耍。豌豆碗被打翻,豆子撒出来滚到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浅予仰躺在梁堂语身边喘息,领口扯开着,锁骨脖子一排红印,明明每次都会被反制,他却总爱主动送上门去叫人吃。他用舌尖舔舐被咬伤的嘴角,眼里透着得逞后的奸笑。

“师兄。”魏浅予没事找事,“门口麻雀太吵了,影响咱俩洞房。”

梁堂语心烦这混账无法无天,没好气说:“没你吵。”

“师兄。”魏浅予侧过身,手顺着衣服伸进去摸他,光摸还不过瘾,又揉又捏,“我想把你书房门口的竹子挖了种豌豆。”